天色渐沉。
戌时左右,下午刚下过阵雨的天空又开始打起了雨点,越来越大。
“方县尉,”钟佐官站在谢晚芳身旁,耐着性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上官大人那边就快到时间行动了。”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即倏然划过。
谢晚芳看着窗外灯影下接连不断的雨幕,竟不急不慢地反过来问他:“这么大的雨,上官大人会不会正派传令官来说改日再战?”
钟佐官被她气得胸闷:“方县尉当军令是儿戏么?命令已下,别说只是下雨,就算在下刀子,我们也必须得按照上官大人的计划行事!”
“唔……知道了,”她说,“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钟佐官等了一晚上总算等到了她这句话,也顾不得摆上官瑾亲信的架子,立刻亲自去安排了。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宋承自然不信谢晚芳畏苦怯战的,等到钟佐官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走上来终于将已经憋了一天的疑问说出了口,“难道是觉得上官瑾输定了不想费工夫?可你这不是跟人家递把柄么。要我说,你就更应该马上带了人去南边守着,这样事后才说得清啊!”
“去早了没用。”谢晚芳也没多做解释,只浅浅一笑,便丢下这句转身出了门。
***
上官瑾冒着大雨带人冲上山一举拔下了寨子的时候,发觉这里的状况和之前探子回报的竟是大相径庭。
山寨里被他或砍杀或活捉的,总共加起来最多也就四五十人,可以说是与他带来的兵力相差十分之悬殊,这根本就不符合他得到的消息。
上官瑾当即将刀横于眼前之人的脖子上,冷声问道:“寨子里的其他人呢?”
那人连反抗都没打算反抗一下,就哆嗦着道:“都……都下山去救灾了。”
“救灾?”他很是莫名其妙。
那人紧闭着双眼飞快地道:“说是山洪突然泻了,村里的屋子和田地都被淹了,他们就都赶回去了,还有些人是去帮忙的。”
上官瑾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回手将刀丢给麾下另一个佐官:“这里交给你。”随即立刻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边走边厉声道:“抓一个领路的,其他人都跟我走!”
正所谓攻山难下山易,有了寨子里的人带路,上官瑾等人便从他们的山洞秘道里一路由东向南地穿过了剑门山体,当他们从
另一头的山洞出来时,没走多远,就发现已无法前行了。
上官瑾只能站在半山坡上朝下望。
夜幕漆黑,只有白府那座高门大宅挂的灯笼还亮着,仍然灯火通明。只是此时这些灯笼照亮的不是什么富贵,而是一片人影纷杂的洪泽。
他们站在这里,隔着大雨和洪水的声音,也能够隐约听到人们的叫喊声。
可想而知,这洪水褪去后,白氏一族的损失有多惨重。
上官瑾皱了皱眉:“绕路下去。”
等到他们终于绕到了对面山下的时候,雨已经基本停了,洪水也已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上官瑾见到了正在指挥手下官兵帮着村民们救灾的谢晚芳,她站在那里,一面统筹着全局,一面在和白府的宗族长辈们说话,似乎是在安慰他们。
她不经意抬眸恰好看见他过来,当即行了个礼,微带讶然地问道:“大人怎么也来了?剑门山上的事可还顺利?”
白府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
上官瑾略略一顿,沉着地道:“很顺利,不过还有些漏网之鱼逃下了山。”
他本意是想借此责难她没做好自己交代的事,谁知却见她一愣,旋即面露为难地点了点头:“下官明白。”
然后谢晚芳就转过头,冲着围绕在身边的白府众人说道:“今日我等奉命协助上官大人剿匪,事出突然,可能有山匪趁乱混入,我们会让人逐家逐户清点,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看着白家人瞬间变得异样的脸色,上官瑾一愣,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或许中了计。
第64章 回京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洪灾,让白府这座百年大宅损失最重的不是金银器物,也不是良田,而是世家真正的积淀——藏书阁和祠堂。
更不必说正当他们急于尽力挽救的时候,官府的人却已趁乱一举拿下了剑门山上的那些流民。
而其他为躲避税赋藏于剑门山和受白府庇护的村民也被这场洪水给引了出来,上官瑾看着谢晚芳早有准备一般领着手下于短短两日间就梳理清楚了所有人的身份,又见白氏一族的人为了自保矢口否认与自家有关,心中如同闷了口气,不得舒展。
尤其是当洪水褪去后,下面的人来报说是原来大雨那晚冲毁了山坡上的一段水渠,这才导致了多年来都平安无事的地方竟然遭了灾。
上官瑾回想起那天夜里整件事的过程,并不相信会是真地这么凑巧。
他也知道,即便是真地凑巧,别人也不会信。
偏偏谢晚芳还一副很是恭敬的样子前来询问上官瑾的意见,问他打算如何处置大牢里的那些流民,上官瑾看着她,突然觉得有生以来遭遇了第一次关乎修养的挑战。
他连担着京都第一郎君之名的顾照之都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也并不觉得别人说他不如他就真的不如,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却前所未有地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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