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嫣为母亲鸣不平,面对姬婼的连番追问,她缓和地笑了几下,语焉不详,也不愿再细谈下去。
姬婼自感到气氛有些不对,瞧父亲,父亲的眼神有些警示的意味,她只好不说话了。
饭后,林夫人与姬嫣在林中散步。
林夫人见姬嫣饭桌上伸不开手脚,握住她手,穿过嶙峋的石林,温和地道:“呦呦,你不必顾虑母亲。”
“你自小便与采采亲厚,将她视同一母所出的亲姊妹一般,我见你们这样,才没有将这些话从前便告诉你,就是怕坏了你们的姐妹情深。只是你父亲误我良多,与采采全然不相干,她活泼善良,连我也是喜欢的,你不必为了母亲,拘了自己不敢与她往来。”林夫人笑着摇头,“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有什么看不穿的,早就放下了。”
姬嫣称是。
林夫人道:“呦呦可比母亲幸运多了,云回一直在等着你,你也没有孩子,与东宫无牵无挂,有时想想,造化弄人,娘竟很是羡慕你。”
姬嫣蹙眉,停住了脚步,“娘,你想与父亲和离吗?如果是,女儿可以帮你。”
林夫人失笑,“你这傻孩子,娘现在和离,能得到什么?”
姬嫣一愣。
林夫人道:“实话同你说,余氏大肚子进门的时候,我对你父亲就死心了。但娘偏不能和离,我若和离,非但将来你过得不如余氏的孩儿,连你兄长,在姬家只怕也会地位大降,倘若余氏生下一个儿子,凭你父亲与余氏的深情,岂不令你兄长失去嫡子的位份。我偏留下,令你父亲对我心怀愧疚,他承诺与余氏今后再无子嗣,幸而他还算是个守信的,他做到了。”
石林中没有人,唯独林夫人与姬嫣,并苏氏与叶芸娘四人,这话不当着外人说,在女人堆里,在姬嫣面前,可以说了。
林夫人是为了姬弢与姬嫣,才选择不和离,既然没有得到男人的心,那么她多年经营和操持,付尽心血,岂能两头空?她怎能不将姬家攥在手里,轻易便宜了余氏?
穿过石林出来,林夫人又问起了此次皇帝寿辰上,姬嫣与萧也可有进展。
其实一早叶芸娘已经向她通过气,但含糊其辞,个中细节,想来叶芸娘也是不清楚的。
姬嫣沉吟着道:“皇上寿辰上,女儿知晓要收敛,只与萧世子说,从今以后可以试一下相处。”
其实本来相安无事,奈何太子横生枝节,现今只怕也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在她下决心之前,还须得小心一些。
姬嫣想自己正有空,可以上雅思居定制一把琴,下足功夫,将从前的琴技找回来。
林夫人道:“我听说太子和云回打马球,这是怎么了?”
外头的传言真真假假,林夫人没有尽信,但依然感到十分意外。
“难不成是太子有悔了?”
姬嫣蛾眉轻颦,“也许是。”
林夫人的心便起伏不定,“这可如何是好。我原以为,这太子也是洒脱疏阔之人,他既答应和离,且看着没半点不情愿的模样,料到他心有所属,是不会为难呦呦你的,怎么……呦呦,你肯定他当真是有个心上人么?”
姬嫣万分肯定。
而且他们是在战场重逢,潘枝儿出现时,为王修戈挡了一箭,当时便伤重垂危了,数十名医看诊都说凶险。他们俩也是经历了巫蛊之祸生死两茫茫的分离,和久别后战场惊心动魄的相逢,也是一段戏文之中的传奇佳话了。
林夫人道:“那这件事我得细琢磨,皇上寿辰之后,萧也无官无禄,在金陵也待不长久。呦呦,我与萧也的母亲也算有几分故交,年底她过寿,届时我带你上兰陵萧氏贺寿,总是名正言顺,可让你们见一面了。”
对姬嫣来说,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但身边所有人都突然忙碌了起来,涌动了起来,在她的身后,将她朝着萧也推波助澜。
虽然是她已有默许的,但她依然觉得——
太快了。
母亲的紧锣密鼓,让她有点乱,不知所措。
散步后,天色渐暗。
姬嫣回到寝房内,先沐浴了一番,将长发用芝麻叶水浸泡,以猪苓打上香气,捞起时云云一把,擦干后翠鬓蓬松,用一支横钗松松挽上圆髻。
侧歪着身子坐在罗汉床上看书,一脚湿漉漉地趿拉着木屐,寝衣迤逦而下,随轩窗泄露进来的风一阵摆动。
璎珞在外叩门,“娘子。”
姬嫣唤她入内,璎珞将一叠新酿的丸子端进来供她消夜,说起了雅思居斫琴的事儿,将一封请柬递了来。请柬封红滚金,上书:姬氏女郎亲启,我之荣幸。
“娘子,那雅思居的老板瞧着很有些派头,这请柬下的比好多名流王孙都精致。”
姬嫣颇感好奇:“老板是什么人,你可看清了?”
璎珞摇摇头:“神神秘秘的。”
“不过,雅思居的生意是真好,就算开在城角,客人也是频频上门的。我之前听说,萧世子就在那儿定制过一把焦尾琴。”
姬嫣看向小丫头,微微噙笑:“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她将信件展开,信件是行书手书,字迹潇洒若行云流水,倘若字若其人,那么他应是个淡薄名利的世外之人。
“娘子,这信上说什么?”
璎珞把小脑袋伸过来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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