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也是春天,霜儿替公主办事途中,路过东宫附属的兰茵阁。
远远地听见女子的呼叫,她不由得走到了游廊的转角处,透过被风吹起的纱幔,看见了庭院中玉床上的场景。
只着单薄中衣的年轻女子手脚并用,朝她这边的方向
爬着。金发碧眼,雪白皮肤,容貌非常美,却哭叫着满脸泪痕和惧容。裹在单薄中衣里的身段凹凸有致,哪怕在狼狈地爬动仍显得婀娜美好。
在那女子身后追逐的,正是太子萧独。他尚年轻,面容也称得上俊美,此刻手持带血的匕首不断往女子玉白□□刺去,五官扭曲间带着狰狞的笑意,却如地狱修罗。
霜儿躲在他们正对面的廊柱后,闻到了院中飘来的血腥气和酒气,听到了太子的狞笑和污秽的话语,看到了那女子胸前洁白衣衫上鲜红夺目的两点血晕。
置身明媚春光中,霜儿却忽觉全身冰寒刺骨,扒在朱红廊柱上的双手禁不住地颤抖。
那两点血晕所处的位置,那女子凄厉的哭叫声,她知道了太子手中那匕首割掉的是什么。
那天洒在兰茵阁里的阳光,非常温暖,掠过嫩绿柳枝,更是赏心悦目。她却一再地只反复梦到那高高扬起的锋利匕首闪出的寒光,在她走后,它又刺向了哪里。
回宫的路上,霜儿脚步虚浮,失魂落魄一样。她原本想,自己虽然身份低微,去了太子身边可能得不到高位,但她只要乖乖听话,也还是会有好日子过的。
这时,她却恨不能狠狠揪着过去自己的耳朵骂蠢。之前一次次错过太子,她一次次失落,也是蠢。那不是她运气不好,是她运气太好,老天都在眷顾。
院中那异域女子,比她何止美上千百倍,却被欺辱得如同母狗。而她呢,就算再听话,再百依百顺、屈意奉承,就算不会被虐待得如此凄惨,也不可能再有人的尊严了。
那天,撞见萧独的霜儿,有多么惊惧后怕,后来,被徐晤问名字的她,就有多么感动温暖。
没错,她想要权势地位富贵,可是,她也想要一点尊重和感情。而徐晤,就是她唯一的期许。
如果徐晤对公主回心转意了,她该怎么办呢?
正在霜儿千回百转之际,游园会散了。徐晤在身边人起哄中,朝萧宝菱这边走来,停在她身前,低下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道:“表妹,生辰快乐。”
萧宝菱身边的贵女们已经退下,只剩她和萧宛音坐在花树下。闻言,她仰起头,嘴角微微牵起,打量着对方。
还不错的一副皮囊,可惜眼睛里没有光,跟贺元夕那双小兽般的金色眼睛比起来,就像鱼目之于明珠。
或许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出他是否有梦想和野心,是否有面对生命的那股韧劲儿。
就眼前看,徐晤是没有的。倒也符合原书中的他,只是在侯府和皇家的庇佑下安稳生活,战乱来了就苟着躲着,没有长远目光,没有图变勇气,没有大志向。所以,这副俊美皮囊,也就如木头一般,没有吸引力。
萧宝菱在看徐晤的眼睛,徐晤也在看她的眼睛。她瘦下来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她。
小小一张鹅蛋脸,一点多余的赘肉也没有了,那双清润的眼睛便显得大了许多,明澈透亮。可是,他却看不透她的眼神了。她看着他的时候,再不像以往那样热忱、带着毫不遮掩的好感,而是变得清清冷冷的,让他陌生。
徐晤笑容微敛,想找些话说。可这时皇后身边的宦官来了,叫他们去朝明殿赴宴。
第27章
朝明殿中,首座上,非常难得的,坐的是皇帝和皇后,瑶贵妃没有出席。
原本皇后想要萧宝菱坐在她另一侧的,可萧宝菱不想离他们那么近,找借口要和萧宛音聊天,坐去了席末。
正餐毕,众人边吃茶点,边闲聊,边看歌舞。
穿着轻薄纱裙的舞女们在宽阔的大殿中翩翩起舞,为皇家众人提供视觉享受。太子萧独高举酒樽,不停地饮酒,酒水洒落衣袖也无知觉,两只眼睛始终盯着舞女们款摆着的纤细腰肢。
萧宝菱却只是随便看了会儿就挪开了眼。比起舞蹈,她更欣赏音乐。演奏的乐师们坐在侧对面,各种乐器合奏着,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国立教坊司的乐师,那可是当世顶级的水平……终于听到好听的音乐了。萧宝菱托着腮,唇角一抹浅笑,望着那位灰衣琴师用骨节分明的双手拨弄着琴弦的动作。
萧宛音喝了半碗燕窝,对萧宝菱道:“皇姐,你一直看着那个老头子干什么,他有这舞好看吗?”
那琴师嘴唇上下都蓄了胡子,脸皮却还没皱,胡子也是黑色的,其实算不上老头,约莫四十来岁吧。
萧宝菱的眼里原本都是享受和欣赏,忽然间,目中却闪过一抹寒光——是那琴师的袖中露出的。萧宛音话音不小,他耳尖微动,抚琴的手一顿,袖中软剑似是察觉到主人的警惕,在刹那间闪现了一下。
“他的琴,弹得很好。”萧宝菱对萧宛音道,故作了少女天真羡慕的姿态。余光却仍留意着对方。
方才入殿落座,歌舞开始的时候,萧宝菱便觉得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虽一度被琴声吸引没有细思,但那剑光一现,她便恍然大悟。
灰衣琴师,手指修长,蓄着胡子,四十来岁,携袖中软剑混进宫宴中……那是,南周第一剑客,莫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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