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菱知道这是谄媚和无脑吹,并不当真。不过朱砂梅的颜色的确略深,一片花树连起来,红得有些浓重了,不如对面的撒金碧桃林,那浅粉与雪白交错的花瓣,看着就觉清丽脱俗,耳目清凉。
贵女乙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注意到的却不是花瓣,而是花下石桌前,被众人围在中间,正站着提笔作画的青年,轻呼道:“那便是驸马爷呀。”
萧宝菱闻言,面色微沉。萧宛音没看她脸色,却瞬间开口斥道:“胡说什么!皇姐还没嫁给他呢!”
贵女乙见了二公主眉眼间的戾气,吓得连连打自己的嘴巴,边打边认错。周围原本在谈笑的其他贵女也都噤了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片刻,萧宝菱才淡淡开口说道:“知错就好,下不为例。”
那些贵女神色不太自然地强行转移话题,生硬地夸赞着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心中却都有一点纳闷。长公主与徐世子早在幼年便订下婚约,一直都是长公主非常喜欢世子的,她们以前如此说,不仅不会被掌嘴反而能得小赏赐呢。
这时的徐晤,刚过二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因为衣着神情都偏沉稳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一些。不过,也依然是俊美风流的。在一众贵族男子间,也像是鹤立鸡群。
只是他身上这身月白衣袍,倒是跟身侧霜儿的月白宫装很相配呢。萧宝菱垂下眼,持杯饮茶,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是在想,不知道这时候他们两人发展到哪一步了。
对徐晤来说,萧宝菱没有看他,他一眼望过去对上的是霜儿的目光,那盈盈目光中,是含着些思念之意的,他下意识就想回以微笑,耳边却听到身边有人道:“长公主瘦了好多啊。”
“是啊,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她现在可真美,桃花仙子似的,徐兄有福哇。”说着,一脸羡慕地看向徐晤。
这些男子,是分不出桃花与梅花的。徐晤微微一笑,目光却是挪到了萧宝菱身上。的确,许久不见,她宛如变了一个人,粉衣白肤衬着如画眉眼,叫他都眼前一亮。
他继续作画,为画中美人的衣裙上色,手持毛笔悬停在几碟颜料之上,最后弃了朱砂与月白,蘸了绯色。
虽然只是极轻微的态度变化,但落在全身心都扑在他身上的霜儿眼里,还是看了个明明白白。
霜儿低下头,手指紧捏袖口,牙齿咬住嘴唇。这日,公主罕见地带上了她,但却没怎么吩咐她做事,落了座后,更是视她如空气,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这样也好,她可以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御花园中,贵族男女们赏花作画,谈天说地,在粉白的桃花与梅花林间,好一幅烂漫春景。只有最角落立着的一名月白衣裳的宫女,低着头,没有融入其中。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那并不算久远的回忆之中。
当时,侯府世子徐晤还只十八岁,身形样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俊眉朗目,风度翩翩。因为皇后的授意,常来宫中陪伴公主玩耍。
对,是玩耍。当时的公主虽也已经十四岁,心性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好春日,俊美少年在眼前放着不管,只顾奔跑在碧桃林中放风筝。
风筝落了,咋咋呼呼地要人去捡。同时俯身去捡风筝的霜儿和徐晤,一不小心就碰触到了彼此的手。
霜儿触电般缩回手,让徐晤独自将那风筝捡了起来。她红了脸不敢去看他,视线寻找公主,发现公主被人领去更衣了才安心。
这一会儿时间过去。身边男子却没有动,霜儿这才侧头去看,对上的却是男子带着笑意与兴味的一双眼。
其实当时的徐晤是轻佻的,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含笑道:“美人因何面带桃花色?”
这下,霜儿的脸颊岂止是桃花色,简直要红得滴血了,绞着手指道:“世子不要取笑奴婢呀。”
见公主已经离去,徐晤也不急着去交还风筝,这林中花瓣在春风中纷飞,风光太好,面前的少女二八年纪,容貌秀丽,害羞的样子更是可人,他良久才看够。
桃林中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人,徐晤忽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霜儿第一反应,是失落。她一直跟在公主身边,公主叫了她的名字多少遍,他竟没记住么?
但她还是抬起眼睛,不卑不亢道:“奴婢叫霜儿。”
徐晤却摇了头:“不是。我问的是,你入宫之前,原本的名字。”
霜儿怔住了,呆呆的,良久才道:“……闻霜月。听闻的闻,霜雪的霜,月亮的月。”
徐晤细品了一番,笑眼弯弯地赞道:“霜雪映月,很好听的名字呢。跟你本人也很相称。”
那是自霜儿进宫以来,第一次有人知道她原来的名字,一直到现在,知道的、问过的,也还是只有那一个人。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要她如何不记得呢。
其实,在徐晤之前,她也属意过别人。就是太子萧独。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皇宫中,陛下仅有太子一个儿子,如果能跟了他,以后的富贵权势还会少么?
有机会替公主去东宫带话的时候,她也积极请去。只可惜,一次也没能见到太子,当时走得近的其他宫女还以为,是太子看不上她,她最后才不得不放弃。
其实不是的,不是太子看不上她,是她避开了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