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苏放下药碗,亲吻她的眼角,将她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放回锦被之下,声音带着莫名的慌乱:“阿清,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直到时清薏闭上眼当作点头才松开她的手。
“你等着我,只等一会儿……”
她太害怕了,时清薏随时可能会走,她害怕自己回来她已经失去声息。
女君匆忙离开,闯入连天雨幕里,时清薏一个人躺在寂静的大殿,能隐隐听见外面雨打屋檐的声音,而后是突然响起的厮杀声 ,刀剑相撞,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的床前。
雪亮的刀光带着血雨,守在榻边的最后一个宫女应声倒地,纱幔被刀剑撩起,露出其中那个骨瘦如柴的姑娘,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在一片金雕玉砌中瘦弱的像是纸糊的灯笼。
“清薏!”
哪怕心硬如静萼这般人,攥住纱幔的手都忍不住一紧。
“师父……”
榻边的女子手持利剑,一身劲装,眉眼之间都是犀利,此刻眉头紧皱,厉喝道:“为什么不听为师的话,早些跟为师走?”
不然,又何至于弄到现在这副模样?
时清薏却只是看着她,仿佛叹了口气,声音微弱:“师父,您当真是过来救我的吗?”
她复又咳嗽起来,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沿着眼角不停滚落:“还是,只拿我当个幌子,声东击西,去救……公主?”
静萼不想再耽搁,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瘦的可怕,全身重量不像一个成年的女子,抱在怀里没有任何阻碍,只是或许是碰到了哪里,逼的她不停咳嗽起来 ,哪怕咳的如此厉害,还是要把那伤人的话一字一句吐出来。
静萼稳健的脚步顿了一刻,几乎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雨势磅礴,她死死抿住唇角,才能竭力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师父……”时清薏开始咯血,鲜红的血迹一点一点浸染了她的衣衫,混合着雨水泪水一路往下打湿素白的衣领:“即便是死……您也还是要利用我……”
她说的如此凄然,倒了最后,竟是仿佛在惨笑,笑自己数年荒唐,也笑自己一无所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静萼被掩护在中间,周围的死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却还在用血肉为她们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眼看就要杀出来的一瞬间,前面骤然出现无数弓箭手,在视线的尽头,一身红衣的女君冒雨而来,肃冷的弓箭遥遥对准每一个人。
细细看来,却不是她一袭红衣,而是被鲜血染红了颜色,在她身侧,长公主一只胳膊缠着白纱,眸光彻冷,扬声称赞一句:“不愧是前朝暗卫统领唯一的弟子,真是好一手声东击西!”
静萼闭上眼,将怀抱中她的弟子,如今看起来已是将死之人的姑娘放下,声音冷的刺骨,却好似是在解释些什么:“清薏,怪只怪你对徐昭苏动了心——”
雪亮的剑光映照在眼底,徐昭苏无视刀剑一步步往前来,脸色阴沉的如同此刻暴雨倾盆的天幕:“你就当真以为自己这手声东击西用的好吗?”
的确用的不错,连环用计,先是刺杀长公主让自己不得不离开明泽殿调虎离山,而后再突袭明泽殿使自己以为她们的目标是时清薏而慌了心神,带着所有人而来,她们自愿以鲜血铺路,只为营救那个待在西六宫的人逃出生天。
多好的计谋啊,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可惜——
暴雨之中,两个侍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而来,那姑娘眉眼低垂也依然可见姿容秀丽,被强行拽着头发抬头,露出一张与时清薏过分相似的清艳脸庞。
静萼拿剑的手无端颤抖,面上从容的面具寸寸崩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起奄奄一息的人,将刀剑横在她脖颈,逼着徐昭苏厉声道:“她还在我手里!”
徐昭苏却比远她更狠,在静萼将刀剑横亘在时清薏脖颈上的那一刻,她直接抽出长剑刺入那女子腹部,鲜血如注在雨中滂沱而落,巨大的豁口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汩汩流出滚烫的血液,一如生机飞快流逝。
“再不束手就擒,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血液流尽而亡——”
阴冷的声音混合着暴雨,瓷白削瘦的下颌脸颊上溅了几滴鲜血,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滑落,宛如人间修罗。
静萼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如此之疯,她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因为徐昭苏送出去了第二剑。
绕是静萼如此坚韧的性子都再受不住,崩溃只是一刹那的事,刀剑落地,铿锵一声,她失声吼道:“不要——”
那是先皇唯一的子嗣,当年交到她手里托付重任,如今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辜负先王遗言。
——徐昭苏赢了。
静萼刀剑放下的一瞬间,禁军快速围拢过来将死士卸下兵甲制住,徐昭苏一步快过一步扔下染血的剑跌跌撞撞的朝时清薏而来,雨下的那样大,已经淋湿了她全身,她扑过来将地上的姑娘死死勒紧怀里,几乎要将人勒的窒息。
似乎再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阿清、阿清……我来了,我来了……”
很久,才有冰凉的小指费力的勾了勾她的尾指。
徐昭苏犹如是被人从地狱里一把拉了起来,耳侧一片嗡鸣,直到听见静萼在身后嘶吼着恳求叫太医才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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