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兄弟偶然相遇,又是久别重逢,自是惊喜交加,双双下了坐骑,就地相拥而泣,述说分别期间各自的种种经历。
这番感人肺腑的场景,当场引来了众人围观,似有感同身受者在一旁见了,也忍不住抹眼泪儿。
李曜这时已行上前来,因道路堵塞,不由勒缰驻足,想要探个究竟,谁知她只瞧一眼,便认出两兄弟中较为年长者及其身旁的妇人,正是当初在清水县“夏泉阁”帮她捉弄李翰思等三校尉的那对夫妇。
原来,这两兄弟姓曹,“六郎”名通,“阿兄”名骏,皆为敦煌大族悬泉曹氏子弟,而曹骏之妻姓赵,乃是当今瓜州长史赵孝伦唯一的嫡亲妹妹。
当初瓜州剌史贺拔行烕起兵叛唐,勾结突厥割据瓜州,时任瓜州常乐县丞的曹骏不愿与其同流合污,便携妻赵氏向东逃离,一番颠沛流离之后,夫妇二人投靠了在长安任职的旧同僚,后来他们闻知贺拔行威败亡,决定西归故里,却因突厥、吐谷浑先后寇边,道路长期阻绝,以致今日方才得以重返瓜州。
而曹通正是捉杀贺拔行烕的主要功臣之一,并因此被朝廷授官昭武校尉,目前在玉门关外的合城戍担任戍主,说来也巧,他每隔半月才回瓜州一趟,不想竟未入城,便这般意外地遇见了离家两年有余的兄长夫妇。
过得半晌,终于有一些急着入城的人嚷声提醒,曹氏兄弟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让到路边。
曹骏擦了擦眼泪,瞧见何氏兄弟、李曜等人正好聚在附近,便领着曹通来到他们身边,指点道:“来来来,为兄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何潘义何首领,为兄流落长安这两年,何首领常有接济照应,而且为兄亦是倚靠何首领及同行诸人的关照,才得以平安归来。”
曹通闻言,心生感激,当即趋前拜见,长揖道:“何首领,这份恩情,曹通已记在心里了,将来若有差遣,必当万死不辞。”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何潘义一把扶住,洒然笑道:“潘义乃常居敦煌人氏,久闻曹戍主英名,今日得见真人,亦是不胜荣幸!”
随后,曹骏开始介绍其他人的身份,不想曹通见到李曜时,眼神竟有些发直了。
此刻,李曜纬帽的纱巾搭在帽檐两边,正露出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孔,秀眉如画,眸似笼烟,琼鼻小巧挺直,粉唇润泽欲滴,肌肤白皙仿佛凝雪一般。
虽然一旁的安红玉、鱼巧巧,乃至小茴、小萱也算得俊俏佳人,却非不可多得,而李曜则不然,因为西北的水土根本养不出这般清丽绝伦的女子。
再看她的打扮,身上一袭月白素袖道袍,脚下一双青底云纹履,腰系一条碧色绫带,手执麈尾拂尘,当真是天仙下凡来,姿仪世上稀。
曹通并非好色之徒,忽觉一直盯着美人儿的脸,未免过于浮浪,况且对方气质超凡,明显不会是寻常人家之女,遂赶紧收回有些放肆的视线。
待到见礼完毕,曹通便忙不迭地说道:“今天是我们兄弟重逢的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但请各位同去酒肆,开怀畅饮,如何?”
曹骏也适时地对何潘义笑道:“走啦,咱去一起去喝个痛快,就当给个机会,让曹某感谢二郎长久以来的照顾吧。”
曹通领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瓜州城南市,市里出乎意料地冷清,而那个所谓城中最好的酒肆,也是门可罗雀,众人走进里面,就见一店主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趴在柜台上打呼噜,曹通不好气地大步上前,一只大手在柜台上拍得砰砰震天响,当场把那酒肆主人吓得一蹦三尺高。
陡然看清来者,酒肆主人赶紧擦掉嘴角的鼾口水,习惯性地吼了一嗓子:“有生意了,你们还不快快出来伺候。”随即便对顾们点头哈腰地道:“人们请坐。”
待到众人坐定,便有一干年轻胡女鱼贯而入,为顾们殷勤地斟酒布菜,不多时又出现了数位乐师与一名姿容妩媚的金发舞姬。
酒肆面积很大,乐师们聚坐于酒肆一角,而中间是一座高约一尺、数丈见方的舞台,随着音乐响起,金发舞姬跃上台去,妖娆高挑的身子便如风飞舞旋转起来,轻盈华丽的裙摆立即变作了一个令人绚烂的圆圈,当真是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曹骏情不自禁地赞叹道:“这个胡姬的舞技,即使在京师,也属罕见啊”
他正说着,脸上却突然抽搐了一下,口中发出那个“啊”好似痛苦的,但只转眼间,他就恢复了正常,忙与他人推杯换盏,视线却再也未曾放到那舞台上面了。
与此同时,赵氏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桌下的手,而坐在对面的李曜却是看得清楚,她听说这曹骏是个有傲骨的人,谁知竟是这般惧内,不由为之微微一汗。
一曲胡旋表演完毕,那美艳舞姬下来休息,随后又有几个穿着露脐裙装的胡姬上台群舞,虽然个个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像是例行公事般地以舞娱人,舞姿亦说不上优美异常,但她们蛮腰,曲线惹火,还是教人看得血脉贲张,浑身发热。
李曜吃着西域美食,正看得忘乎所以,耳边忽然响起一个饱含热情的男子声音:“这是西方极远之国拂菻所产的葡萄酒,其滋味甘甜醇香,更胜波斯葡萄酒,还请明真道长品尝。”
李曜从胡姬们雪白柔软的肚皮上收回视线,就见曹通坐到了身边,正举着一只银酒壶,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
李曜好似做贼心虚般地笑了笑,忙端起酒杯,曹通为其斟满之后,托着酒壶底部的手指擦了李曜手背一下,李曜下意识地缩手,杯中酒险些洒了出来,却只道是对方的无心之举,并没有怎么在意:“多谢曹戍主款待。”
说着,她浅浅地啜了一口,只觉滋味颇为接近后世的意大利干红,入口如丝般柔滑,酸度均衡,即使在后世也属上品红酒,不由展颜一笑,脱口赞道:“当真好美味!”
曹通本就为李曜的姿容所折服,偶见她这明月般光彩照人的笑颜,立时被迷得有些神魂颠倒,再加上他此前故意占了个便宜,对方也浑似不知,心头便觉自己有戏,忙不迭地为双方斟满了酒杯,喜不自禁地道:“明真道长,可否与曹某痛饮一杯?”
李曜颔首,举杯道:“自该如此,请!”
曹通正要一饮而尽,却见李曜举着酒杯的手忽然停在了唇边,不由纳罕道:“怎地不喝了?”
李曜娥眉微蹙,认真道:“外面似乎太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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