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云微微蹙眉,正要接话,又听得陈紫娴道:“不过,让我入宫,你们真的能放心吗?”
陈紫云变了脸,“什么意思?”
随后又将心中的不安压下,“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是陈家的女儿,与陈家绑在一条船上。陈家好了,我们才好。陈家不好了,我们也会难过。”
陈紫娴知道和她是说不通了的,也不想再说下去,强压着心里的恶心,冷冷地道:“既然如此,你担心什么?”
陈紫云一怔,“……”
她也不知道自己担心什么,但就是觉得不安。
看到自己活泼明艳的妹妹失了生气,叹了叹,“你该长大了,若总像以前那般任性,便是我也保不得你。”
她觉得自己说得够明白了,便是个傻子也该拎得清轻重缓急了。
陈紫娴心里的厌恶翻涌,恨不得让她马上从马车里滚下去。可仅剩的一点理智提醒自己,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事情。
马车骤然停下,听到似是被人拦下的声音,陈紫娴微微睁了睁眼,便见小鱼掀开车帘,“小姐,苏小娘来了。”
死寂一般的眼里放出光来。
猛地坐起。想到身边还有个人在,又收了音,似嘲似讽地道:“姐姐不去陛下车里守着?陛下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若是见着了她,怕也是要把人带回去的。到那个时候,还有你我姐妹什么事?”
陈紫云被她说得涨红了脸,可看到被人带过来的苏槿时的模样,便觉得妹妹的话不无道理。仁泰帝风~流成性。喜欢的是不重样的美人。
她以前与旁的妃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入不得他的眼。直到她病重,成日里病恹恹的,才开始了圣眷。后来也才发现这里面的道道,悄悄倒了药,一直保持着病美人的姿态,终是得了些圣宠。
宫里缺陈紫娴这样的美人,所以她才觉得成算很大。
可同样的。宫里也缺苏槿时那样的美人,不得不让她心里生出危机感来。
神色复杂地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动了动唇,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急急下了马车。
陈紫娴看着她略显急乱的步子,白眼差点翻出天际。
前边马车上的仁泰帝听得来人姓苏,正着尹全去打听那人身份,见着陈紫云在下人的搀扶下走过来,低低地道:“陛下,妹妹好友来为她送行,妾身只好来这里叨扰了。”
仁泰帝听得是陈家二女的好友,想来必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苏,便没了见人的心思,摆摆手,也不让尹全去打听了。
倒是另一边,陈紫娴见着苏槿时,在对方开口前大松一口气,“你可算来了。”
又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也只有你会来了。”
越往后说,声音越哽,最后竟是带上了压抑的哭腔。
苏槿时爬上马车坐定,觉得心疼,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样的话来开解她。
她需要的,也并不是开解,是救赎。而自己没有救赎她的能力。
“事情已经这样了,总要活下去。越是旁人不想让我们过得如意,过得好。咱们便越要过得如意,过得好。”
苏槿时轻轻地说出这些,拿帕子给她擦泪。
“这世间,谁也靠不住。人心隔着肚皮,哪里知道对方心里头想着什么呢?纵是我,与你一处时,也时时想着能借着你的手,让我的日子能过得容易些。”
陈紫娴还在淌着泪,却笑了起来,“若是旁人,这会儿该一个劲地告诉我,自己是如何地值得被相信。”
就像她的父母和亲阿姊一样。
“你倒好,反倒和我说你是怎么算计着我的。”她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拭了泪,中气略足了些,“我倒是希望你能想着借我的手。当初瞧着你宁愿四处辛苦寻门路也不愿意和我说难处,我心里头是有气的。就在刚才,我还在想,若是连你都不来,这辈子,我真没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
她微顿了一下,车厢里有一瞬的沉寂,“不过,就算你来了,以后,我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也还是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看到她来是高兴多还是难过多。
苏槿时被她说得吸了吸鼻子,扯出一抹笑来,把几坛洒和一坛豆腐乳递给她,“那地方,我也去过,你宽心些,等我去看你。这几坛是我今年酿的稔子酒,现在喝着甜,到底还有几分涩意,你是个好酒的,怕是不爱这个味儿,带过去埋起来,想家了,便喝一点,留一坛,等我去看你。另一坛,是新出来的豆腐乳。昨夜里自家开了一坛,尚能吃,味道到底不够正,只是也容不得我再做一批新的了。用它开开胃。好好地把身子养好,为了不相干的人,亏了自己,不值当。”
陈紫娴一一笑着应了。
她并不知道苏槿时心里门儿清,也没有提及自己要去的地方,自然不会相信苏槿时会去看她的话。便算苏槿时想去,她也不乐意对方去。到底没有拒绝。
听到她后面的话,鼻子一酸,又差点涌出泪来。
自家的那些人,总是告诉她,所有的人都很关心她,都是为了她好,是她自己想不开,是她自己的错,会斥责她,“教导”她,却没有一个会简简单单地把开胃的吃食送到她手边。
她将沾了土的坛子放在结白的毛垫上,“你放心。走上这条路,我便有了决断。他们让我不能如愿,我必也不会让他们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