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门外站了一~夜,想了一~夜。
被定罪时,他歇斯底里地要面圣,要翻案。
可到了城门大开的时候,看着陌生如初见的街景,他突然又想明白了。
人家刻意关上的门,他又如何能敲得开?
倒是惹得妻子儿女受他拖累。
即便开了,城里的模样也不再是他当年从这里赴京时见着的那般了。
“真的?”苏槿时下意识地问他,但看他骤然变得舒朗不少的神色,不似作伪,一颗心放回原处,“爹爹,恭喜您!”
苏轩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女儿恭喜他什么。
他笑得平和,“我们一家如今过着平静的生活,甚好。在官场那么多年,整日提心掉胆的,为父也累了。只是累了你……”
他想了想,还是轻轻地道:“为父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让你成日里起早摊黑的。”
苏槿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苏轩会说出这样的话,全然不似曾经那个连高兴都会绷着脸强压着要翘上去的唇角,故摆威严的父亲。
一瞬间,她似乎觉得母亲那样的安排或许也不全是为了弟弟妹妹,没有负累的父亲,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借着那日从翁婆婆那里弄来的药助他戒了酒,起初那几日还当他被黄汤伤了神志,担心往后也就这样了,却不想慢慢地真的好了起来。
眼下的情形,比预想的还要好。
她故意板起脸,“母亲便是到最后都念着父亲,给父亲后半生安排得衣食无忧。也让弟弟妹妹们都有人照料。独独是我,爹不亲娘不爱,把所有的重担都压我一人肩上。不知道的,还当我是你们的老妈子。”
她装得实在是不够火候。
苏轩起初张了张嘴,愧疚地打算自话自己的不是。却见她噗嗤一声先一步破功笑了出来。
苏轩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过豆蔻年华,如何会是老妈子?你是阿姊,大家的阿姊。”
苏槿时刚准备附和,猛然听重叠最后一句,哭笑不得。
旁人叫她阿姊也就罢了,她爹也跟着凑什么热闹?
……
一只鸟儿飞到枝头,轻啾了几声。
尖嗓子的尹全指着那鸟儿“哟”了一声,对着从屋里行出的人道:“主子,您瞧着,喜鹊上枝头,定是有什么喜事。”
仁泰帝一身贵族常服出行,闻言,微拧的眉头舒展开,顺着尹全指的方向瞧去,似知非笑地瞅了他一眼,“这时节,哪来的喜鹊?”
尹全瞧着他的神色便知他没有生气,但还是缩了缩脖子,利落地认错,“果然是主子独具慧眼,一眼便能看出那不是喜鹊。可是这季节还能有吉祥物飞到院里落上枝头,必然是有喜事的。许是比遇上公子更大的喜事!”
尹全转着眼,小的都出来的,大的还能远吗?
仁泰帝瞪了他一眼,“她若在,能不与他在一处?能现在还不来见我?”
尹全马屁拍到马腿上,暗道不好,转而道:“是是是,主子英明,奴才蠢钝。”
仁泰帝哼声,“便你这般蠢钝,如何能活到现在的?”
尹全附和称是,心里却是想着:有那些聪明的,可是不是死了就是被抄家,倒不如他过得舒坦自在。
仁泰帝的情绪显然又落了下去,幽长一叹,“朕记得,文庭似乎就是昭县人。他的儿女们名字的前两字,似乎都苏槿……”
尹全眉心一跳,又听的得他道:“也不知,他回乡了没有。”
“……”尹全小心地瞧着仁泰帝的神色,“不若派人去查查?若是寻着了,便传他来面圣?”
苏轩在狱中可是拉长了脖子扯着嗓子说要面圣的,想必只要让人告知他圣上来了这里,不需多做什么,他也会主动寻来的。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仁泰帝的旨意,尹全手心里都冒出了汗,暗恼自己怎么提了提不得壶,正犹豫着要不要再问上一问,便听到仁泰帝长叹一声,“罢了。”
尹全这才换了个轻松一些的话题,“主子,县试院试都结束了,公子也成了案首,咱们是不是该回京了?”
看仁泰帝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发怵,还是假装自己是个铁憨憨,“陈家二女,伺候得可好?主子可要带上?”
仁泰帝笑了一声,凉得尹全心里都发麻了,“区区陈家,都算计到朕的头上。”
尹全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暗道这陈美人和陈家犯了仁泰帝的大忌了,让他袖兜里藏着的东西都烫起手来。
这陈家二女,不论入宫还是不入宫,怕都是个惨的了。
……
苏槿时得知陈紫娴离开昭县的消息时,在院里呆坐了片刻,终是挖了几坛酒,又从厨房里提了一坛新成的豆腐乳,跑了出去。
第45章
车队驶出城门,比来时的要多添一些装箱。
不知情的人并不知最大的马车里坐的是当朝天子。
陈紫娴恹恹地歪在低调奢华的车厢里,垂着眸不去看坐在她身侧的女人。
女人比她长十岁,在她记事的时候,便“出嫁”了。如今再见,虽然极力强撑,也不难看出时日无多的病容。
“陛下瞧上了你,才会将你带回去。如今你可以放心了。”陈紫云轻声安抚,“切莫再要想不开了。”
“嗤……”陈紫娴嘲弄地瞥了她一眼,嫌弃地收回视线,“可以放心的是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