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力道不大,所以这样的小动作反倒像是撒娇赌气一般:“拿去用吧。”
叶静初行礼:“多谢娘娘。”
起身的那一瞬间,他淤青的膝盖让他绊了一个趔趄,周挽筠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把,趁机用手指摩挲过他的脖颈。
她早就发觉这甄喜庆的性格不似从前,但现在看来,别人易容也不太可能。
手底下的肌肤因为她的手指太过冰冷而引起一阵颤栗。周挽筠收回了手指。
这是个真真正正的活人,没有任何的伪装。
她想,奇怪。
眼前的这个甄喜庆和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那样毅然决然的、就像狼一样狠厉的眼神——竟然让她有一瞬间的分神。
朕变狗了
一个人单挑一群的后果就是直到祭祖的那一日,叶静初脸上的淤青伤痕恐怕都好不了。
这倒不算什么,问题是叶静初本来要拿回来做衣服的布料也被扯坏了。
按照祖制,祭祖之时穿的衣服必须端庄华丽,以示大梁国威。
然而这事一出,就完蛋了。
应人府上上下下都倒戈去了文思怡那边,他们表面上对小皇后客客气气,但嘴上却说着:“奴才也没法子呀,本就是甄公公办事不力,和一群小内监置气扯坏了布料。后宫也有后宫的规矩,应人府已经给过了,断没有再给一次的道理。”
叶静初听完了,气得差点又跟他们打起来。
打算和小皇后结盟的是她,让那两个叛徒故意来找茬的是她,现在让应人府惺惺作态的也是她——文思怡就是只笑面虎,他当初真是瞎了眼!
最后还是周挽筠拦住了他,她淡声道:“公公,为这么些小事置气,不值当。”
叶静初纳闷她怎么到了现在还能如此淡定,他之前就翻过小皇后的衣柜,十分寒酸简陋,和不受宠的宫妃是一个等级。
平日里穿穿也就算了,祭祖时还穿得如此简陋朴素,不但落了言官们的口舌,还有辱大梁的国风。
大梁王朝自开国已有三百年的辉煌,这期间,每一任皇帝不是歌舞升平、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边疆安稳平和。
偏偏到了他叶静初的手上,穷得连自个皇后都要穿旧衣服?
这已经不是一顿胖揍能解决的问题了,这得是被逐出叶氏啊!
“娘娘是放弃跟文思怡的斗争了吗?”叶静初泄了气。
跟小皇后呆久了,他也开始怠惰了,甚至想着干脆和她一起出宫出家得了。
……也不知道寺庙收不收太监当和尚。
周挽筠诧异地一挑眉:“谁说的?本宫只是不愿把多余的精力和心血浪费在一群蝼蚁身上罢了。”
叶静初敷衍道:“娘娘真是好心性。”
要不还是收拾收拾出家去吧,至少老叶家的祖先还挺信佛,等他当了和尚,估计就没有祖宗会揍他了。
“本宫的父亲是大将军,母亲也出身世家,不至于连一件祭祖衣都供不起。”周挽筠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你现在拿着本宫的令牌出宫一趟,但是不要直接去周家,免得落人口舌。你去街上找一家药铺,记住,是姓周的那一家,然后把这些话转述给他们。”
叶静初听完,突然想起了什么:“昔日娘娘不受宠的时候,月例也是紧巴巴的,为什么那个时候娘娘不去求助娘家?”
他不宠她,她也该自己宠一宠自己,好歹也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啊。
周挽筠笑了:“正如公公所见,那个时候本宫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他们不让我把母家的奴婢带进宫里。”
叶静初听到这里,艰涩地闭了闭眼。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有公公。”周挽筠歪着头,冲他笑。
听到这句,叶静初的呼吸几乎一滞。
他抬眼去看她,发现周挽筠正弯着眼睛注视着他。
她是如此相信他。
叶静初想,要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害她变得那么惨的罪魁祸首,估计她能气得把他的腿都给打断了。
“奴才定不辱命。”
*
大梁的街市店铺分三次开张,分为早市、午市和晚市。
早市主卖的是鲜嫩的水果和沾着露水的菜蔬以及热腾腾的早点,人们都觉得这种带着早露的菜蔬水果才新鲜,但叶静初突然想到,如果在菜上面喷点水,照样可以冒充露水。
现在的早市差不多也快结束了,好多铺子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给过往的行人商队和赶镖趟子开路。
叶静初眼疾手快,赶紧在路边的一家早点铺子上买了几个包子,顺道向卖包子的老板打听起来:“老板,你可知道这附近有家周姓的药铺么?”
本来生意上门,老板笑眯眯地往他手里塞包子,此话一出,老板脸上的笑容没了一半:“客官,您打听周氏作什么?”
叶静初感到莫名:“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客官,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周氏药铺的老板脾气可臭了,平日里横行霸道得很,不是什么人的生意都做。”
老板愤愤道:“他们一年到头都不见得开张几回,只有傻帽儿才会眼巴巴地赶着上门受气,大伙儿都觉得他们到现在还不倒闭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正准备去当个傻帽儿的叶静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