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去军营行医是趟苦差事,众人大多避之不及,断没有满员的说法。
他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我的身份也不算什么, 回头我找何院判和镇国公写个条子, 验明正身也就是了。”
有早年沙场作战的底子,再有这两位作保, 也就不算问题了。
“师父您真好!我一定好好孝顺您。”洪文情真意切道。
洪崖失笑, 抬手给了他一个脑崩儿,“老子年轻着呢!”
顿了顿又道:“关东好东西不少,人参鹿茸皮毛,若运气好, 还能弄点儿毛子的洋货, 走一趟不亏。”
关东一带与沙俄和蒙古接壤,边境地区各国百姓常有往来,因各国货币不同,颇有几处以物易物的场地。每年都有许多商人往那边去,顺利的话一来一回就够几年吃喝。
两天后, 宫中消息下来,洪文果然中选,与程斌和另外两名医生前往位于大禄朝和沙俄交界处的东北大营。另一名赵太医带人前往东南。
出发日子就定在正月二十五,太医署给了他们三天假,好准备出发物资、与亲人作别。
镇国公和何青亭也很配合,联名上折子保举洪崖。
隆源帝之前就曾听何青亭提到过洪文的师父,乃是一位不重名利的世外高人,早就有意召见,偏前段时间刚踢了人家的徒弟,倒不好意思,只准了折子,又额外下了一道口谕,叫户部多备一份物资。
听说那位洪师父穷得吓人……
大物件和药材自不必说,都是户部拨款集中采购的,这些洪文他们都不用操心,只根据个人需求挑些随身物品就是。
何家祖孙虽也去过军营,但都不是东北,很有点有心无力,一老一少干瞪眼。
洪崖笑道:“你们不用急,东西也不必胡乱准备,关外我是走惯了的,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都有数,自己操持既快又便宜。”
正说着话,谢蕴亲自带了口大箱子过来,“祖父说了,别的他也懒怠插手,只冷不丁的恐你们没有大毛衣裳,寻常薄皮子也不顶用,故而特意叫我带了一箱子过来,都是关外来的好皮毛。”
何元桥替师徒俩接了,又打开来看,果然里面一水儿沉甸甸滑溜溜的大厚皮毛,根根分明丝丝细腻,亮如针、软似膏,直把市面上常见的都比到泥里去。
“我曾听说关外冬日漫长,是极冷的,”何元桥感慨道,“不过等到了那里也得进三月了,竟还要穿这样的大毛衣裳?”
知道冷,但因没去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有多冷。
“要的,”洪崖点头,拿出一张熊皮往洪文身上比划几下,“别说三月,就是到了四月,有的地方还下雪呢!”
一群南方来的何家人听了不觉骇然,齐齐打了个哆嗦。
何家婆媳忙叫了针线上的人来,吩咐他们连夜将这些皮毛赶制成衣裤斗篷,“针脚定要细细的,我记得库房里还有西洋来的什么天鹅绒缎子,就拿那个做里子,格外暖和……”
洪文张开胳膊给她们量尺寸,老太太眯着眼看了会儿,“这孩子又拔个儿了,做的时候多放出一寸来缝上,回头他再抽条了,自己挑了线放开照样能穿。”
针线娘子应了。
洪文一听大喜,努力伸长了脖子问道:“前儿我还觉得裤腿儿有点漏风,没往心里去,原来长个儿了。长了多少?”
谢蕴哈哈大笑,“也别得意,总越不过我去!”
又对着洪文叹,“断没料到你有这般志气,此去千里迢迢,万事当心。阿绛他们还想替你摆宴送行,我想着你统共只有三天空,肯定忙得了不得,被我拦了。”
洪文笑,“拦得好,又不是一去不回,来日他成了举人老爷,我从关外回来还要让他请我喝酒哩!”
话音刚落,他脑袋上就挨了小何夫人一巴掌,“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胡说八道什么!”
洪文哎呦一声,缩着脖子认错。
谢蕴哈哈笑出声,从袖子里抽出两张纸来,“阿绛对你佩服得了不得,连夜写了两首诗,嘱咐我务必拿给你瞧。”
洪文直挠头,“这可是焚琴煮鹤了,我对诗文一道着实一窍不通。”
不过心意难得,他展开细细读了一回,虽然不明白其中典故,但就是觉得很厉害。
众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忽听有人敲门,不多时,管家毕恭毕敬拿着一封信进来给洪文。
洪文打开一瞧,铁画银钩映入眼帘:
申时,四海酒楼。
是嘉真长公主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这话实在不错,嘉真长公主虽是女儿身,但性格刚强,一手字也不似寻常女孩儿家柔软,很有些锋芒毕露大开大合,叫人看了便觉心胸开阔。
见他神色变幻似喜似叹,何元桥出言问道:“怎么了,谁来的信?”
洪文跟没听见似的,“什么时辰了?”
何元桥略一想,“未时过半。”
洪文一拍大腿,“哎呦,要来不及了!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必等我了!”
说吧,一头扎进屋里换了衣裳,急匆匆出门去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洪崖挑了挑眉,摆摆手,“不必管他。”
那信用纸考究,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淡淡香味,写信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还是四海酒楼,还是那个包间,洪文进门前还特意整理了下衣裳,这才强压着心跳敲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