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姜河的路上乒乒乓乓响起了由各种盛水容器组成的满是人间烟火气的旋律。
一个年老的妇人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大水桶放下大口喘着粗气,完全没有注意从身后过来的一肩扛着一个陶罐的中年男子。
“吴婆,你不是腰腿疼犯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吗?这才将将好,不在家里养病怎么也来凑这热闹?”
年老妇人听了那人的调侃后也并不示弱:“老妇在床上躺着能换来金子吗?凑热闹,你不是也腰不好,这会子怎么不说重东西搬不动了?你肩上那两个陶罐装满水应该不轻吧,莫不是金子也把你这腰痛病治好了?”
男子见说不过她,呵呵憨笑了两声,脚上紧了几步,扛着罐子隐没在了这股细长蜿蜒的人流中。
夜已深了,乡民们仍通宵达旦地往自己家中运水,仿佛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
虽往年也过水节,虽心里也信仰着河神,但河神的庇佑远远比不过眼睛实实在在能看得见的金子。
物质的引诱如这金子上散发的惊心动魄的光泽一般,能将人的本能完全激发出来,令人忘记时间流转,忘记一切苦痛——乃至忘记人性。
第60章 水节祈福
七月初一,玥国的水节。
一夜未合眼的乡民卯足了劲儿用运来的姜河水祝福着一切可以祝福的。
家人邻里之间相互泼水祝福,顽皮的孩童索性直接坐进了大木盆里。墙角的花木,圈里的牛羊,要说大家最看重的还属自己刚刚建好的新房子。
因着洋灰与传统粘土不同,泼水过后并不会溶解,这使得大家干劲十足,索性将屋内一众家具统统搬到院子中,将整间新房用河水浇了又浇、洒了又洒。
第一家这么做的得了官府赏赐的一锭金子,这使得乡民们疯狂跟风,为了金子无所不用其极。
县丞院子里夏青溪翘着二郎腿儿悠闲地啃着刚摘的果子,也只有在自己院子里才不用带那不透风的帷帽,所以她很是自在。
水坎从她院的屋顶上一跃而下,用手支持石桌的时候顺手捞了个果子咬在嘴里,她学者夏青溪的样子坐在石凳上翘着二郎腿将果子吃完,看准夏青溪伸手拿果子的空挡便将她想拿那个抢走了,夏青溪白了她一眼转眼又拿另一个,可水坎像跟她作对似的,又快一步从她的手底下抢走了。
夏青溪有些恼了:“喂!小坎儿!七爷我为了给你家主子歌功颂德鞠躬尽瘁,你信不信我去你主子那里告你一状!”
水坎将抢来的两个果子一手一个各自咬了一口,小脑袋晃来晃去一副挑衅的模样看着她。
夏青溪猛拍一下桌子站了起来,刚要发作,被正巧进来的夜川制止了。
“把果子都给水坎吧,接下来有她忙的了,到那时恐怕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夏青溪虽然不明白夜川的意思,但既如此说了那接下来肯定有大动作。
水坎快速地将一只手的果子啃得只剩下个果核,舔了下指尖上沾的汁水:“都快回京了有什么好忙的,难道主子想回京后纳了她,想要水坎现在就追星赶月地给你们做些容易生养的补药?好说好说,水坎早就备好了,都是现成的……”
夏青溪一听便恼了,这个小坎儿整日胡说八道,看今天不撕烂她的嘴。
她从石桌一旁紧一步绕过去,谁知水坎早有防备,身子一跃脚底一抬便踏上了石桌,弯腰又捞起一枚果子后转身呵呵地嘲笑她:“别害羞嘛!水坎的药可是很有效的哟,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可以自己加重剂量嘛,干嘛又那么凶?”说完还不忘朝她吐了吐舌头。
夏青溪追着水坎满院子跑,脚下一个不留神差点摔倒,她朝着扶了她一把的夜川狠狠瞪了一眼,瞬间将刚才所受的戏弄全都迁怒于他,“哼!”她推开他径直往屋里去了。
太子东宫。
夏日的夕阳里似乎还翻滚着白天炙烤后的余温,太子夜桀手里那枚棋子迟迟没有落下,使得对面林洪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林洪小意地偷瞄了一眼正在凝神听身边密探汇报的夜桀,只见他的脸上忽然间便有了笑容,喃喃了一句:“包公脸?”
夜桀是生得极美的,若论相貌,恐日月难与之同辉,恐山河亦感失色,特别是他笑起来,不自觉间鱼虫飞鸟皆为之动容,令从回廊经过不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的夏疏浅愣住了片刻。
林洪别了一下头,正进退皆为难之时,只见夜桀头微微倾斜问一侧俯身的密探:“连房屋都用水泼透了?”
“是,想那晋王不过是为了粉饰太平,邀功造绩罢了,据说是官府出钱给百姓买的水具,又出金子让他们卖力庆祝,以此来彰显晋王此次南下治水的功德。”
夜桀从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密探继续道:“这招当地百姓很受用,据说街道上的水三日都没有干透,看来这次晋王是下了狠功夫了。”
夜桀抬眼虚看着前方,高高翘起的嘴角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不知是想到了夏青溪变成包公脸后被逗乐了还是事情的发展都在自己掌控中而由衷地喜悦,抑或是对夜川歌功造德的嗤之以鼻,总之这一切都令他感到愉悦。
他将那枚棋子放在颌下用手指拈磨了几下后重重地落了子,林洪见状赶紧离席拱手:“太子殿下当真乃人中龙凤,卑职与您对弈只敢望您项背,您这棋赢的高啊,卑职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