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宿舍时两个舍友正奋笔疾书,听到门开的动静后眼神在闻汐身上滚了一圈,又落回书上。
闻汐看起来和平时无疑,将吉他放下后,坐在凳子上发呆。
周遭只听得见铅笔摩挲过纸张的声音,簌簌作响,俞衬得房间空旷安静,似有只无形大手操纵,莫名的孤寂感往上涌。
她注意到桌上摆放的几盒东西,轻声问:“甜甜,这是什么?”
温恬恬瞥了眼:“蒋毅给的啊。”
她没注意到少女的手顿了下,“说是去淤效果特别好,好像还有除疤的,那上面都写着。”
闻汐呡了呡唇,还是将盒子翻过来,果然正面都用便签纸标好了作用,龙飞凤舞,像极了他张扬的性格。
只是写的东西太多,更像是在婆婆妈妈的念叨,什么用量,使用频率,甚至涂抹方法
“对了,有两瓶药是一日三次的。”温恬恬作势站起来,“你快把外套脱了我帮你擦药。”
闻汐:“嗯,我待会换件衣服再叫你。”
话虽是这样说,等温恬恬干自己的事后,她又陷入了失神中,脑海里突然蹦出刚才他说的话。
——“我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女朋友受伤的事。”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也许,她真的不适合谈念爱。RǒūSℎūɡℯ.ℂǒм(roushuge.com)
闻汐鼻子突然泛起阵阵酸意,像是有颗粒状的雾气争先恐后往鼻尖涌。
在恍惚有力视线中她突然瞥到放在桌角的奖牌。
那是他篮球联赛获得冠军,学校后面给颁发的,另外奖励了每人5000元。
她依稀记得蒋毅交给她时的模样。
“汐汐,这是我自己挣来的,你帮我存着呗?”蒋毅将一张银行卡推了过来,
“以后会越来越多,实习工资或者是创联比赛,就当时是攒老婆本行不?”
那时她正在图书馆自习,少年风尘仆仆赶来,眼里仿佛带着整个世界的光。
几分别扭,非得等旁边人走光了再说。
闻汐本想给人扔回去,可看到趴在桌子上,跟条憨憨大狗一样的蒋毅。
她心软了,想到他篮球场挥汗如雨的场面,于是勉为其难地接过来,想着等几天再还。
那只狗子突然就开心了,眼里亮晶晶的。
眼前视线突然变得模糊,闻汐眨了眨眼,一滴晶莹砸在银行卡上,水花四溅。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盯着那滴水渍有些愣怔。
她后悔了,后悔和蒋毅在一起。
每每在犹豫时,就归咎于他的胁迫,其实何尝不是她自己在默默放纵,放纵那抹温暖。
她平静冷定,把自己包裹得严实,不准任何人进来,却在最不设防的时候闯进来一抹阳光。
他温暖刺目,青春热烈,有着她没有的一切。
她新奇纳闷,偶感刺激,仿佛自己牵着只迎风飘荡的风筝,让他往哪就往哪。那种炽烈跟随她的目光让她沉溺,不自觉随他入梦。
闻汐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却在回过神来之际发现自己被拽得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不应该是她。
她心头猛地涌起挣扎和反抗,似大梦初醒后回神的理智,极端且清醒。
她不想再走了!
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闻汐拿起一看,是蒋毅发来的消息。
蒋毅:【我刚才话说重了。】
蒋毅:【不爱就不爱吧,本来也是我逼你和我在一起的,我也没有那么贪心。】
蒋毅:【但你肯定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不然干嘛要在篮球场上替我擦汗?】
蒋毅:【想想自己真渣,人姑娘都愿意把她自己交给我了,我居然因为这点小事和人吵架。】
蒋毅:【你肩膀还有伤,记得让室友帮你每天擦,或者我帮你擦?至少让我看看你伤得怎么样?】
蒋毅:【明天想吃什么?我早上给你带,食堂三楼的小笼包,味道还不错。】
看得出来少年竭力想翻过这一页,聊天框里满满都是他的消息,反正之前他也是自说自话,倒也不觉得尴尬。
闻汐眼睛有些红,闭了闭,手放上去打字。
那边瞬间没了动静,连新消息都没有再跳出来。
微信有“对方正在输入”功能,看得出来他在等,屏气凝神地等。
闻汐:【蒋毅,我们分手。】
信息一发出去她就把手机关了。
被攻破的心防她管不了,可唯一可以保证的,便是不要再往下陷,这条路她已经走得太偏了。
闻汐照常去洗漱,甚至给自己冲了个澡,水珠密密匝匝地浇在脸上,仿佛也把另外一个她给冲走。
出来后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刚出门温恬恬就凑了上来:“汐汐,蒋毅在楼下等你。”
她摇了摇手机,再指指楼下:“他说有重要的事和你说。”
闻汐却连阳台都没去,既然给他发了消息,她便不会再回头,她摇头:“都十二多点了,睡吧。”
“可是——”
“他等不到人会走的。”
少女声音清冷,连眼睛都没抬,温恬恬和乐瑜对视一眼,这是吵架了吗?
她眼看闻汐上床将自己埋了起来,还是不放心去阳台巴望一眼,只见高挺的身影站在花坛那,眉眼深沉,晦涩不明。
而地上拉长的影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细看不是影子在动,是他身上的衬衣。
这人连个外套就跑来了,不怕冷吗?她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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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汐第二天从寝室出来已经是上午,两舍友还在宿舍呼呼大睡,她因为有事要去趟图书馆。
因为是星期天,马路上学生慢悠悠的,或是将目光放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她也一眼看到了边上的蒋毅,那人在她出宿舍楼时就将她深深攫住,想上前又不敢,眼底一片青色,很是狼狈。
闻汐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个当面的解释,却没想到他等了一个晚上。
她朝他走过去。
“我知道自己昨晚不对。”蒋毅率先过来,声音有些哑,“我昨晚不该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也知道,人半夜脑子都会有些糊涂,不知
道自己说了啥。”
他左瞧瞧右看看,就是不敢盯着闻汐,“连沈南宇那厮都把我骂了一顿,说对女孩子发脾气的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他在瞎编,每每闻汐要开口就立马抢话,“汐汐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不然把我头发揪下来发泄发泄?”
少年弯下头盯着她,虽是调侃,眼睛却慢慢红了,仿佛她的一句话决定他生与死。
“蒋毅。”
细凉的一声,却让彼此的呼吸都断了,连着周围嬉笑窃语声通通不见。风声静止,只为等着她那句话。
闻汐抬头:“我是认真的。”
“我不同意!”蒋毅疾声打断,“我没有同意就不能算!”
“分手不需要经过你同意。”
“我知道自己昨晚口不择言,你打我骂我都行。”少年仿佛置身冰窖之中,“没有男女朋友吵一架就会分手的。”
他一整晚惴惴不安的心在此刻支离破碎,宁愿再等几个月不想面对这种极刑。
蒋毅低下头,握着她肩膀小心翼翼地哄:“我以后绝对不再犯了好不好,再也不会口不择言,任何一点,说到做到,你要——”
“我们不合适,你难道不清楚?”闻汐打断。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
那眼神看得她心里又是一抽:“这两个月的相处你不累吗?我觉得好累啊。”
或许是风吹过来有些冷,连带着闻汐的声音也变得哑。
她说他不是早就发现了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每每相处非得委屈自己的意愿,才能迁就另外一个人。
他如火,她像水,待在他身边只觉得煎熬,每分每秒都好似要融掉自己身体的某部分,眼看着烟消云散。
而他呢,明明骄傲猖狂,不可一世,何必为了她折掉一身傲骨。
这样的日子他早晚会倦怠。
他难道不想有人同他势均力敌,刺激疯狂,何必跟着她平淡半生。
一句一句,不似拒绝,却如倾斜狂涌的洪水,隔开两人的距离。
蒋毅最怕最怕的,就是她这样冷静说话,仿佛陷入泥潭的只有他一个人。
“你的世界我进不去,我的世界你也进不来。”闻汐拨开肩膀的手,淡淡道,“咱们到此为止吧。”
她说完就走,身后的人却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愣在原地,直到看着那抹身影走了十来步,才猛地追上去。
大手紧紧揽住她的腰。
“我不同意分手!”蒋毅惶然无措,只知埋在她颈窝里喃喃,“只要我没同意分手你就还是我女朋友,我们只是闹了个小矛盾,你”
手指却被一根根掰开,随着少女平静的话:“你说过不会再强迫我,是打算反悔?还是打算再一次限制我的自由?”
闻汐转过头来,“你多纠缠一次,在我心里的形象便会跌落一层,直至摔入谷底。”
谁说语言不会伤人?如利剑穿胸,让人疼得撕心裂肺。
直到过去了几天,闻汐依然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仿佛热切在眼中一块一块的碎掉,变成被抛弃的小孩,直至很久过后,才想起去找自己
丢掉的尊严。
可又怎么找得到,早在她这里所剩无几。
那种惶然无措每每回想一次,闻汐心都在打颤,可时间总会愈合的。
她一遍遍安慰自己,时间总会愈合的,明知不合适,便不能再往前走,这样对他们都好。
蒋毅也的确没来纠缠她,只远远看到过几回。
夕阳的光点缀在他眼底,隐隐晃荡,那种从不在人前表露的哀伤却轻易让闻汐捕捉到。
或许他自己也在彷徨,因为最后那句话畏首畏尾,不敢上前,因为她说的理由而开始怀疑自己。
闻汐看了一眼便立马躲开,心里的酸却蔓延无止。
迎新晚会那天是周三,她没去驻唱,却在图书馆待了九点多才回宿舍。
早回来一定会被乐瑜她两拉去大礼堂,这几天她们每晚都在她耳边劝,说尽了蒋毅的好话,就想他两赶紧和好。
闻汐苦笑,女生不都是劝离不劝合的吗?怎么她两
她回宿舍时空空荡荡,另外两人早去了大礼堂,费劲心思抢了一周的票怎么可能放弃。
闻汐刚将书拿了出来,手机便跳出几条信息。
拿起一看,是乐瑜发来的,一个视频和几句话。
乐瑜:【我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只是不想很多事实被掩藏。】
乐瑜:【你如果真的坦荡放下,就该点开,看看他为你付出,却不曾见光的心意。】
乐瑜:【再次重申,我不是托,只是希望我的小仙女能从她的壳里走出来,勇敢一点。】
闻汐盯着那那几句话,反反复复。
上面的视频封面黑漆漆一团,只有小嘬的光在中央闪烁,仿佛潘多拉魔盒在向她伸手。
她的唇反复呡紧,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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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毅哥,下一个该你上台了,紧张否?”沈南宇在后台问。
蒋毅懒懒靠在墙上,扯了扯唇。
后面几组队伍紧张得连连深呼吸,声音都在打颤。就他游离在外,没有丝毫即将上台的热烈或是紧张。
然后整个礼堂便听到响亮的报幕声:“下面有请金融系的蒋毅为我们带来吉他弹唱——张震岳《小宇》”
顿时,礼堂阵阵惊呼,连带着吹口哨的声音,将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少年就在这样备受瞩目的目光中上台,一身长款风衣更显得肩宽腿长,顶灯洒在他细碎的额发间,俞衬得少年轮廓深邃,浑身都在发光。
吉他和话筒早已经由旁人准备好,蒋毅坐高脚凳上后,将吉他拿了过来。
少年扫视了眼观众,虽是刺目无比,他依然看得认真。
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没有那个人。
他的笑也变得苦涩:“不要有什么期待,我吉他和唱歌都很烂,室友甚至点评我五音不全。”
他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话筒里倾泻出来,如颗粒在看客耳边碾揉,一股子酥麻随着那调侃的调子荡漾开,场内气氛更热了,甚至后排的同学
站起来高呼蒋毅!
“这首歌是送给我喜欢的女孩子,或者,”蒋毅垂眸,“我来这就是为了她。”
“她温凉似水,总在日复一日的弹吉他,唱歌,”他说,“唱给懂的人听,唱给不懂的人听,也唱给不值得的人听。”
灯光缱绻,一缕缕笼罩在少年的眉眼上,衬得那双眼如水般温柔。
这温柔轰轰烈烈,毫不掩盖。
“那时我就在想,我要办一个只属于她的演奏会,让她放下疲惫,当个最普通的观众,听别人唱歌,也能顺带点评两句。”
他笑得有些骄傲,“也能顺让她知道自己唱的有多好,不是每个人都能用歌声打动别人,譬如我这样的,练个半把月,屁都不是,不
过,”
少年顿了顿, “她不会来了,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他抬眼那瞬,场内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他眸底的湿润,正热烈的晃着光,如同丝线般缠着看客的心。
闻汐也不例外,清晰看到那层朦胧的光笼罩在他身上,仿佛蒸汽,卷走他所有的骄傲。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晚他来接她的时候。
——“你手怎么起泡了?”
——“没什么,被水烫的。”
原来不是被热水烫的,是按弦时摩擦起的水泡。
她眼睛顿时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