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砳砳瞳孔一震,手中的花茎轻轻触碰到初初脸颊的同时——
一大把子午花茎纷纷砸在初初精致的脸庞和肩膀上,藤刃也从初初的背后刺穿了他的左胸膛。
空气凝固了一秒钟。
许砳砳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耳边有尖锐的轰鸣,他的五感正在流失。
他愣愣地伸出手想触碰初初的伤口,可是眼前的重影又让他出现幻觉,他没看到初初流血
下一秒,伴随一声凄厉的女声惨叫,贯穿他心脏位置的藤刃化为灰烬,碎成粉末,左胸膛也完好如初,不曾有受伤的痕迹。
初初也睁开了眼睛,地面震动,刚才用花茎砸他的五个镇民瞬间就被地面上腾空伸出的泥手掐住脖子悬在半空中。
刹那间,哭嚎声,尖叫声,求饶声……混作一团,现场也一片混乱。
许砳砳只愣了一瞬就迅速握住初初双手,阻止初初握拳直接将镇民掐成肉酱。
许砳砳着急道:“初初!你冷静一点……你不能杀了他们!”
初初抬起双眼,静静地看了许砳砳几秒。
许砳砳愣愣地和他对视几秒,许砳砳是第一次在初初眼里看到磅礴的杀意——在此之前,哪怕初初上一秒将妖怪掐成肉泥,下一秒看向许砳砳也会化为无辜的眼神。
许砳砳说不出话来,却见初初眼里的杀气最终化作两汪委屈,像下一秒就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他抿着嘴唇,欲言又止,接着撇了撇嘴,便垂下眼眸。
他不说一句话,垂眸的同时,掐着镇民的五只泥臂缩回土里,那五名镇民虚脱无力地跪趴在地上,余惊未定地捂着自己的脖颈大口喘着气。
许砳砳却读懂了初初欲言又止的那句话:他们要杀了我,你却还护着他们?
好梦镇居民们朝初初扔出的花茎,便是他们自认为可以杀死妖怪的刀。
初初最后还是没问出口,这本该让许砳砳松一口气,他心头却又像压着一块石头。
许砳砳既怕初初说出口,又怕初初不敢说出口。因为初初「不敢说」,只能是初初觉得他在许砳砳心目中的分量很轻……
许砳砳还听到了神武龟蛇在线扼腕叹息:这群废物人族和那脑残小妖怪都是垃圾!垃圾!如果是被他们逮住初初撤掉全身护体的法力的瞬间,他们一定能反败为胜,成功夺取初初的躯壳!
许砳砳心乱如麻,直接禁言,不想再听神武龟蛇说垃圾话。
有了这一茬,在场的好梦镇居民都噤若寒蝉,他们不喊了,不闹了,也不逃了。
他们亲眼看见眼前这两个“妖怪”都不惧怕子午花茎,自知自己也无处可逃。
在场居民足有四五百人,全镇避难者分批行事,他们多是以家庭为单位,父亲护着妻儿,母亲护着儿女。
人群中有一对兄妹吸引了许砳砳的注意,男孩与许砳砳同龄,紧紧地将自己的妹妹护在怀里。
他的妹妹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旧棉袄。
当注意到许砳砳的视线落在兄妹俩身上,男孩一颤,紧跟着,旁边一位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就向前一步将兄妹俩挡在身后。
许砳砳收回了视线。
他知道再凭自己自证是普通人的身份已经无法再让居民们相信他。
而且本就是他太天真了,在绝境中等待生还希望的人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英雄越高高在上越好,他们需要被救赎,而不是一个自称与他们一样,想让他们学会自救的普通人。
神武蛇说“恐吓才是最省时省力的做法”,这话不太对,却比许砳砳看得明白。
受难者会听救世主的话,因为他们能看到希望,受难者也会听施暴者的话,因为他们屈于恐惧,但是唯独不会听一个普通人的话。
许砳砳慌不择路,无从选择,硬着头皮披着所谓人族先知的身份,说:“我是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人类,我要求你们现在立刻跟我离开子午花田,你们只需要知道妖怪根本就不怕子午花,你们留在这里只是在等死。”
许砳砳搬出「人族先知」的名号来,单纯只是不准备再和他们讲道理了,他要强行勒令他们回好梦镇。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番话不仅不起效力,反而还激起反效果。
挡在兄妹面前的那名冷峻的中年男人说:“要我们相信你是人族先知,很简单,你只需要杀死你旁边那个妖怪,我们就奉你为先知。”
许砳砳:“……”
男人的声音又沉又稳,他这句话再一次激起千层浪,在场大多数人跟着附和:“杀了妖怪,我们就相信你。”
那中年男人的眼中没有光,只有郁沉沉的绝望,他的声音冷得彻骨,说:“就算你真是异世界来的先知又怎样,先知是因为救助人族才受人族尊敬,是因为能斩妖除魔才受人族敬重,一个与妖怪为伍的先知,和妖怪站在同一阵线的先知,比妖怪还更可恨可怕。”
先知的全称只能是人族先知,先是归属于人族,再是先知。
人族先知以决绝的态度和妖怪划清界限,他们对妖怪赶尽杀绝,怜悯只留给人族,这才让他们赢得拥护。
先知只能是人族的刀,如果这把刀是把双刃剑,原本在妖怪面前就处于绝对弱势的人族,自然不会再认同这样的先知。
许砳砳突然就想起了戴面具的米其大人,一个藏头露尾的“先知”,还有李公豹曾对他解释过慈善家面具的意义——善良也是一种罪名,被标榜为良善之辈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的善良会被恶徒挟持,用来“勒索”你,所以行善的妖怪都会戴上慈善家的面具,人们盼望你行善,但又忌惮你摘下面具,有敬有畏才能达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