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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危机
    只停留了一会儿, 意外瞧见花卿被人扶着从客栈里走出来, 小心翼翼得上了门口的一辆青篷马车。李靖梣鼻子一酸, 很想跑过去把她牵过来。但是看着她身旁的那位灰衣男子,她咬咬嘴唇, 抑制住了下车的冲动。
    秦谅并没有跟她一同上车,而是细细嘱托了车夫几件事,又掀开帘子,同车里人说了几句话。终是不放心, 作势要爬上车,结果被车厢里的人阻了。李靖梣看到花卿从车帘后面倾出半个身子,主动得和灰衣男子抱了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时间很短,眨眼便结束了, 李靖梣心里仍旧被硌了一下, 闷闷得钝痛。她是第一次见花卿同自己之外的人如此亲密,好像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特权突然被别人褫夺了,她却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秦谅一直目送马车离开,才返身回了店里。而她即便换了辆马车来,也要等无人注意的时候, 才能不动声色的离开, 只为了规避那万分之一招来灭顶之灾的可能。
    回程时她一句话没说,云种便也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久到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花卿穿了一夜的中衣, 因为沾了汗,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就想换套新的来。只是左手牵扯着伤口,不能做大动作,单手操作起来十分笨拙、缓慢。就在她把牙也用上,去叼衽口的时候,一只从后面伸过来的手,轻巧得把她指头上的纽襻夺下来,勾在了另一侧的扣子上。
    安静、沉默、沉默、安静。花卿看着她低头把一颗颗对她来说异常棘手的扣子扣好,又帮她把头发从领子里顺出来,那心无旁骛的样子跟一个温顺、贤惠的妻子无异。
    但花卿知道她的心无旁骛是假的,温顺贤惠也……或许是假的。她愈是平静的表面下,愈是掩藏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是她和师哥的关系,令她感到不安了吧!
    自那店小二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殷勤得探望一次她的伤势,她就猜到可能是李靖梣找了来。她刻意不相见自然是顾及到了师哥的身份。师哥是敦王府的人,又是前东宫的旧人,这样敏感的身份搁在谁心里,难免都会引起猜疑。只是不知,她的疑心已蔓延到何处了?
    花卿是第一次感觉人心猜度起来,是如此挣扎、矛盾,应对起来又如此疲惫、困顿、解释不清楚。有时候她会想,人如果永远只停留在第一眼就好了,何必去追求那些千年万年?不去追求,就不会给自己徒增那些没必要的烦恼。
    也许她和李靖梣走到如今这一步,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了的。
    她们一开始就是在一条令人逼仄的狭缝中,为两个人的未来谋求一线光明。如今,这道狭缝更是狭窄到连信任两个字都装不下了。可是她心有不甘。
    她忽然握住那只为她整理衣襟的手,放在苍白的唇边轻吻了一下:“我想你应该看到我师哥了。他叫秦谅,是前东宫的旧人,现在是在敦王府当差。”她的声音是意料中的紧张,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李靖梣不露声色,听她把话说下去:“自被师父逐出师门后,他便同我们断了联系。前些日子,师哥在京城听说了我,我是说秦浊‘去世’的消息。以为我真的死了,就来康阳探一探究竟,顺便过来看望师父。谁知上山时碰巧遇到了我,知道我没死,但是受了伤,就把我救回了客栈,昨天是我们师兄弟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向他透露我和你的关系,一个字都没有。你能相信我吗?”
    李靖梣看着那双曾让她无数次沉沦的荡着斑斓柔波的眼睛,带着一点卑微的渴望等待着她的“宣判”。轻但坚定得点了点头。花卿鼻子一酸,忽然觉得一切委屈、挣扎、疲惫到现在为止都是值得的了。眸中的水色几乎要漾出来,把下巴轻轻得搁在她的颈窝里,哭着说:“我好怕你会怀疑我,不信任我,要是将来没有你,我只怕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李靖梣轻抚她秀发的手颤了一下,两臂收紧,下意识得把她往怀里揽得更紧了,就好像要压住胸口处那股酸涩的疼。
    晚上,吹烛后,花卿费了些力气,小心得爬到她的颈间,小声得说:
    “靖梣,青梨熟了,可以吃了。”
    李靖梣低头摩挲着她的脸,黑夜中,她的眼睛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轻轻得吻了她的睫毛一下,“乖。”
    “……”再次勾引失败的花卿,鼻子酸酸的,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李靖梣到底还是那个李靖梣,对任何事情都会保留三分余地,而她却早已不是从前的花卿了,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呢?
    李靖梣离京后第十天,一场意料之中的风暴终于降临。在收拾了皇太后、萧王、严太师一派的势力之后,皇帝的集权步骤正在加紧实施。作为当初制衡严太后势力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今狡兔不在了,东宫首当其冲成为皇帝削权的对象。
    在小京都呆了足足一个月后,李靖梣带着早就呆腻的妹妹踏上了回京之路。花卿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园子里,望着头顶上光秃秃的梨树枝发怔。昨晚那场临别的欢爱,能看出李靖梣并不是很尽兴,应承的态度也非常勉强。实际上,这只是这一个月来她留在康阳城的一个真实的心情缩影。这段时间,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模样,仿佛对任何除公务以外的事情都失了兴致,也包括她在内。
    李靖梣走后的第一个月,她往京城断断续续寄了五次信,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第二个月没有去信,竟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八月,梨树上已经结满了果子,她特意用网子勾了最大的一颗下来,一咬竟然是酸的,味道很不寻常。九月,她跟着包四娘的一个商队进了京。由于包四娘和李靖梣的关系,商队的头目有机会进东宫拜见。花卿就打扮成一个侍女的样子,跟着那位包四娘新提拔上来的包管家进了宫。
    东宫位于玉瑞皇宫九华宫的正东,与皇宫毗邻,中间只隔了一条街。花卿等人从西侧门进入,先是经过了严格的身份盘查,然后由引路宫人带路,穿过一段雕饰繁复的长廊,拐入一个布置着假山、奇石、曲水、芳桥的清雅园子,沿着园中的小径一直朝东,被引入一座叫“迎晖楼”的四方形小楼。这座小楼坐落于湖边,修饰得十分精致美观,但和前院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堂相比,级别还是低了一等。东宫仿皇宫布局,前面是皇太女议政和办公所在,后面是居住的庭院。由于包管家同样是女眷,因此被允许直接进入后院。
    引路的宫人让她们在迎晖楼里稍等,殿下正在前院和幕僚们议事,稍后就到。花卿站在包管家身后,一颗心砰砰直跳,不住得往门外打量。那包管家也是头一遭代包四娘前来拜见皇储,没想到会受到此等优待,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唯恐失了方寸。
    过了一盏茶功夫,那接引宫人又来传话,说殿下议事一时半刻结束不了,特许她们可以到园中走走。花卿有点失落,但包管家却很兴奋,游园的路上一直死命抓着她的手,反复念叨:“告诉我,我这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在皇储殿下的园子里溜达!”花卿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拍拍她给她往西一指,“你瞧那是什么?”她顺着花卿的手指往上看,看到一片黄灿灿的金砖飞瓦,似乎被那瓦片晃花了眼,不确定得问:“那是?”花卿道:“那就是皇宫,你现在只离皇宫百步之遥,要是没有这几堵墙挡着,说不定现在皇帝老儿就站在你面前看着你呢。你……???喂!喂?”这是——站着晕过去了?
    花卿第一次觉得包四娘挑人的眼光这么不靠谱。
    因花卿长得漂亮,那带路宫人很爱同她说话,依次给她介绍园中的景致。走到一处有围墙和戍卫把守的独院时,他小声说,那里就是皇储殿下的住处。花卿眼睛亮了一下,很想进去看看,不过瞅瞅门口那一排戒备森严的戍卫,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看看围墙解解馋了。
    这时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从独院里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叠摞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花卿眼尖,瞧出那是李靖梣的衣衫,眸光深深一动。女子过来打招呼,“苏公公,你这是在忙什么呢?”
    “我带殿下的宾客游园呢?”苏公公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正主,连忙把晕乎乎的包管家介绍过来,花卿自觉退到身后。那女子诧异了一下,刚才第一眼还以为花卿是主,那人是仆,再看两人的衣饰,确实花卿穿得更像个侍女。
    “芳姐姐又帮殿下收拾衣裳了?”
    那宫女从花卿脸上撤回目光,“是啊,暮姐姐要我帮殿下整理些衣衫,这段时间她们要搬到驸马府去住。”
    “咦?驸马爷这段时间回来得倒是勤快!”
    “可不是么,咱们东宫都盼着殿下能尽快生个小殿下出来,如果真能成,咱们做奴才的也不用天天跟着操心了。咦?姑娘,你怎么哭了?”
    哭了吗?花卿冷笑着摸了把自己的脸,冰凉凉的指尖,似乎真的流泪了。
    记忆中,她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也不屑去做一个为情所困,寻死觅活的可怜人。可是,那一刻,她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黄粱一梦终觉醒”!
    原来一切,不过一场空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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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好难写,删去的边角料都够两章了,有些内容写完了,觉得会拖沓情节,又强行删去,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