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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不明
    云种从未见过李靖梣如此心慌意乱的样子, 似乎将从小到大学会的那套端庄自持的规矩统统抛诸脑后, 出了行宫没有乘车, 直接跳上了马背,不待坐稳就奋力抽起鞭子, 以最快的速度朝羊角山奔去。
    云种也赶紧跳上车头驱动马车,听到车厢里传出咕咚一声,大概是老太医摔了个倒仰,他也顾不得了, 扬鞭“驾”了一声,朝李靖梣追去,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一个青梨,嘘——”
    “两个青梨,嘘——”
    “三个青梨, 嘘——”
    “四个青梨, 呼——”
    ……
    花卿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台阶下迈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条走过了无数次的山道会变得如此寸步难行。她走一下,停一下,嘘一下, 再数个梨分散一下注意力。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个缓坡了, 脚下没踩稳,猛得跌了一跤, 从肋骨处蔓延出的撕痛让她咬牙切齿, 额上青筋都要炸了, 恨不得当场死过去。
    原地缓好久,才咬牙爬起来,继续硬撑着往下走。
    她不能死,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她死在这里只会比鸿毛还轻,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呼~呼~五十八个梨,嘶——”
    “五十九个,雾草——”
    脚下一踉跄,她扑到了前面一个小水坑里,还好这个地方是缓坡,没有像李靖樨那厮一样滚成个王八。只是,手上再无一丝余力可以将她支离水坑。她的眼皮开始下沉,视线一片模糊。
    李靖梣,我若是死了,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伤心呢?
    你只关心自己的妹妹,眼里可能再也没有其她人了吧!
    “小诤,听娘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将来不管遇到任何困难,一定要听师父的话,好好活下去!”
    “娘,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不要睡,爬起来,爹爹和娘亲都在看着你呢!”
    “可我好累啊,我走不动了,呜呜呜呜……为什么所有人都有亲人疼,只有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娘,我好难受,你在哪儿?我好想你!”
    昏沉的意识中,她似乎看到了一双包含了无限温情的眼睛,殷殷地注视着她,那是娘亲的目光,她努力地朝前伸出手,想抓住那片光明,意识却渐渐止于黑暗。
    “阿诤!!!”
    李靖梣心口像被人拧了一下,双脚一软扑倒在山阶上,“花……花卿!”捂着心口缓了一缓,扶着膝盖站起来,继续往山上跑。
    还未到达与花卿分手的地段,就在缓坡上看到一片鲜艳夺目的红,沿着石阶往上,点点滴滴,找不到源头。
    她的眼睛似乎承受不住这样触目惊心的颜色,登时漆黑一片,追上来的云种见她嘴唇发白,目光也失了焦点,似乎要往后仰倒,连忙托住她,劝道:“殿下莫慌,这水洼旁边有拖行的痕迹,呼~呼~,花卿姑娘多半是被人救走了!”
    被扶着坐在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儿,李靖梣眼前不再是一团漆黑,变成一片朦朦胧胧的雪花白。懊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胃部痉挛似的往外冒酸水。她把头埋在膝盖上缓解身体的不适,手无力地去推旁边的云种,“马上下山去找人,去医馆,医馆找不到就去客栈。”
    “殿下,你?”
    “不必管我,我没事,你快去,我在北城门口等你消息。”她的声音因急切有些失真。
    云种虽然不放心,但知道如果没有花卿的消息,她一刻便不得心安。只好先行下山,所幸两个后来的侍卫拍马赶到,云种命令其中一个上山保护李靖梣,另一个随他进城寻人。
    花卿是受了伤被拖走的,打听起来并不太难。他们先到北城门口向守城吏打探:“这位官爷,有没有见到一个身受重伤人被送进城?”那官差收了云种的银两,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说半个时辰前,确见一张生面孔骑着马载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少年往城中去了。为了稳妥起见,当时他们还特地要他下马接受检查,询问少年受伤的缘由。那生人最后亮出了京城敦王府的腰牌,他们才肯放人过去。云种心中一惊,敦王府?难道花卿落在敦王府手上了?这下可难办了!
    他沿路打听,一直追踪到了城西的黄昏楼。刚进门就听见两个小二在楼梯口议论,“欸,你瞧见了吗?楼上天字号房那位,肉都翻出来了,那么深的一道口子,可真是要了命了!”
    “是怎么伤的啊?”
    “不知道,那口子血赤糊拉的,肯定不是利刃伤的,倒像是被什么尖刺划破的,真真吓死个人!”
    “欸,不是说已经把口子缝上了吗?缝上后应该死不了了吧?!”
    “这谁知道呢?流了那么多血!不死也剩半条命了!”
    “别说了,缝针那人下来了!”
    云种正听到惊心处,忽闻近门一侧的楼梯咯吱咯吱响了起来。抬眼望去,一个着灰色深衣、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从二楼快步走下来,手中拿着一张药单,径直到了柜台前,吩咐道:“掌柜的,这是我开的药方,烦请替我抓了药来,务必要快!”
    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掌柜连忙微笑接过,“官人放心,我马上着人去取药!这是您方才要的纱布,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就是,小店一定会尽力满足。”
    “这段时间我兄弟需要静养,隔壁两间客房暂时不要再住人,所需银两一律从我定金里扣便是。”
    “好的。”
    来人交代完毕拿着纱布正准备上楼,一回头看到了门口的云种,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诧异。随后象征性地朝对方拱了拱手。
    “真是冤家路窄!”云种身后的侍卫也认出了来人,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嗤声。那被他蔑视的人正是现任敦王府的长史秦谅,东宫有名的叛徒!
    说起这位秦谅的来历,和东宫算是渊源颇深了。他原本是先太子的东宫侍卫,因武艺高强,又懂行兵布阵,很早就被调去了边关,在定国侯涂远山手下效力。
    后来李靖梣入主东宫,与涂家联姻之后,从东宫出去的将领,大都获得了涂远山的大力提拔,而秦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到一年,他就从一位普通的百夫长做到了参将之职。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他会是近十年东宫出身的最有前途的少年将领。
    但变故发生在三年前,有一天秦谅突然称病辞去了涂远山手下的参将之职,之后不到半年,他就现身敦王府成为了敦王帐下的长史。
    敦王是皇帝现存最年长的皇子,当年就曾被议立过储君,是东宫的一位潜在敌手。所以,秦谅的这种投敌行径自然被东宫部众所痛恨。
    云种曾在去年的狩猎大会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人的整体印象就是寡言少语、武艺高强。此刻见他出现在康阳城,还与花卿扯上了关系,心中难免疑虑重重。
    他想探听一下虚实,于是不冷不热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秦长史!秦长史不在京城辅佐敦王殿下读书,怎么会跑到康阳城来?”
    秦谅见他对自己的拘手没有还礼,也并不着恼,好像一切并不入他心似的,不卑不吭回答,“卑职来康阳城处理一些私事,特地向敦王殿下告了几天假。”
    “原来如此。我刚才听秦长史所言,似乎有兄弟受伤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多谢暮将军挂怀,我兄弟伤得并不重,只是多流了一些血而已。”
    “是么?不知道在下方不方便去探望一下秦长史的这位兄弟?”
    “恐怕现在不方便,我兄弟还在昏迷着,暮将军的好意我代兄弟心领了,改日有时间一定带他亲自拜会暮将军。”
    面对他的委婉拒绝,云种目光微敛,面上似不在意,“也罢,我还急等着去办差,也是偶然路过此地,看到秦长史在此才好奇过来问一问。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了!”
    “不送。”
    云种出了客栈大门,命手下在附近盯梢,自己则转去客栈后面,施展壁虎游墙之术,几下便翻上了外墙,从后面进入了客栈二楼。多番寻摸之下,找到了秦谅和花卿的房间。又直接翻上了屋顶,掀开一片砖瓦,见花卿意识昏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而秦谅正坐在床头,忧心忡忡地拧干一条湿毛巾,在手上托了托,就往她额上和颈间擦去。看来二人绝非普通意义上的泛泛之交。
    云种紧了紧拳头,从房顶上下来,骑上快马,飞去禀报李靖梣。李靖梣早在北城门等着了,听他说花卿找到之时,悬起的一颗心登时放下,便要云种带路前往黄昏楼。云种却欲言又止。
    “殿下,敦王府长史和花卿姑娘早就是认识的,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靖梣眉头轻皱,“你什么意思?”
    云种将在客栈里看到情况告知,李靖梣凝思良久,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仍选择相信花卿。
    “有些内情你不太了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秦谅应该是花卿的师兄。花卿曾经说过,她的师父玄喑大师一共收了两名弟子,一个叫祖谅,一个叫祖诤,祖诤就是花卿,那祖谅就应该是秦谅了。我查过玄喑大师的履历,知道他俗家姓秦,花卿当年下山时化名秦浊,和祖谅化名秦谅,应该都是用了师父的姓。两人既是师兄弟,从小又一起长大,情分比较深厚也是人之常情。”
    “殿下三思,即便秦谅和花卿是师兄弟,可他现在毕竟是敦王府的人,而且还是东宫的叛臣,如果您现在出现在花卿姑娘面前,一旦被敦王得知,难保不会被拿来当作攻击殿下的把柄!”
    “所以,你想说什么?”
    李靖梣的声音有些压抑,甚至隐隐含着一丝抵抗。
    云种一字一顿道:“东宫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殿下,也更需要涂家的支持,这个时候您绝对不能冒险!”
    他深信在这样波云诡谲、晦暗不明的时刻,帮助李靖梣稳定局面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劝谏起来也比往常更加用心。
    李靖梣似乎被说服了,冷淡地笑了笑,“那我在外面看一眼总可以吧!”
    马车一直在黄昏楼外停留到月上中梢,云种买通了掌柜和店小二,让他们隔一段时间就来汇报一次病人的状况。直到次日正午,听说花卿醒了的时候,皇太女从“避暑山庄”的空枕上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又乘车来到黄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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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啊,停更了两天,近两天会把拉了的章节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