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他睡到日正当中方才清醒,这个破庙里有个毁损的卧榻,下面正好是个隐蔽的夹层。
午後来了一批人,似乎是游走城乡之间的商人,他们的谈话引起他的注意。
「……你们听说了吗,县衙那事。」一人道。
「哎,闹腾得这麽大,哪能不听说,昨晚邻近人家听到有人喊着贼人袭击衙门,然後便是一声一声巨响,轰然有如雷鸣,大夥只道是官府昏庸贪腐招来神明惩戒了。」另一人绘声绘影的说着,估计还手舞足蹈。
「这可不是,我听那後来赶到的驻军兵官说啊,那衙门里死了的人啊,也就一个是给割了喉死的,其他人哪,那是惨不忍睹,各个都是要害上头开了个碗大窟窿,那种创伤,可没有哪个军爷看过,太可怕了。」这人说得好像他也亲眼目睹一般。「而且军爷还说了,里面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是一人所为,一人哪,这若非天兵天将,又有谁人做得?」
「这你便错了大了,我之前生意上到苗疆那带,便有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外高人,其人呼做苗疆战神,便有此能耐。」一人煞有其事的说道。
「得了吧,苗疆距这可几百里路途,这战神是何故特地远道而来抹杀一县衙门?」众人嗤之以鼻。
眼见这夥人越讲越夸张越传越颠倒黑白,景文倒也不以为然,反正如此看来,要怀疑到他们村上,多半没什麽可能。
闲谈了一阵,这些行脚商也就分别撤下了,倒是留了些残羹冷炙在地,见没有人了,景文才慢慢爬出来,重点了火,吃些残食。
後来又待到日落以後,夜幕低垂,才又有人前来。
那自然是老四了。
他悄悄的走到庙里,四下张望,十足一副做亏心事的模样。
「师父,师父。」
「你大可以自然点,怕人家不知道你做坏事麽。」景文从阴影中走出来笑骂道。
「师父,你要的东西都拿来了,一大车呢,跟牛叔借了牛车才弄来。」朱四嘿嘿道。「你怎麽带呀?」
「这不简单,我在衙门牵了几匹官马了,两匹应该带得完。」景文淡淡道,「就在树林後拴着。」
「师父真是武勇,今日那事传遍这附近一带了。」
「你有我这般专心一致,武器先进自也办得,算不得什。」景文倒不太关心。
「……师父今日吃过了吗?」老四忽然嗫嚅道。
「下午吃了点行脚商的剩饭,算吃过吧。」
「这怎麽能成,人家的剩饭你也吃得,又不是乞儿!」这却不是朱四的声音,只见朱二娘拎着一个篮子走进来,一脸怒容瞪着他。
「怎麽二娘也来了?」景文疑惑道,看着老四,後者一脸惧色。
「师父,徒儿办事不利,让姐姐撞见了,她定要跟来,徒儿实在没办法退却,还请师父责罚。」
「他责罚你做什?」朱二娘不悦道。
「是啊,我责罚你做什?但是二娘你又是来这做什?」景文一脸茫然,他本来就不怎麽生气的人,倒也不随便迁怒於人。
「我自然是来给你送饭,雨洹妹妹不在了,我自然得照顾她夫君,否则怎麽对得起她?」朱二娘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干嘛,不就给你送送饭而已?这也於你不能容许麽?」
「那自然感激不尽,」景文笑了笑,「我正好饿得紧,却还是要麻烦你了。」
「这还差不多。」她微笑道,「接下来你们还做什麽呢?」
「……你不阻止我了麽?」景文疑惑道,一手打开饭盒,一手捞着筷子。
「唉,小女子何德何能,反正左右是劝不得你,不如就多做一点乾粮与你带着去,这才第一天就吃人家的残食,往後可怎生得了。」二娘苦笑着。
「二娘,谢谢你。」景文拿出抢来的公文,让二娘和老四看,「这个徵粮队行踪倒不好寻,我一个人想法有限,还想听听你们的建议。」
「你要去寻那徵粮队?那可是钦差啊!」二娘虽然有做点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
「哎,都灭了一衙门了,此刻偷个龙蛋倒也与杀一头龙相差无几。」景文摆了摆手。
二娘翻了翻白眼,接过公文,很快的读过一遍,老四凑上来,却被她一掌推开。
「你瞧个什麽劲?」二娘怒斥,老四无辜的看他师父。
「师父不也让我一起看麽?」他嘀咕着。
「你一个小鬼懂得什麽,去去,出去看门去。」二娘不耐的挥挥手,老四看向景文,就连一身杀气的他这时也气势一短,默默点头让他照办,老四只好低头走出去。
「师父,那徒儿先把东西上马了。」他有点垂头丧气地说。
「嗯,去吧,你往院後走大约五十丈余应该就能看到那几匹官马了。」景文就这样看着他落魄的离开,然後看向二娘,她眉头深锁,似乎稍稍从公文上瞧出什麽端倪。
「……照这时程看,我们安县下一个是往梅县,倒是行经何处一点没提。」二娘拿着公文翻来翻去,就是没有看到其他线索。
「从我们这到梅县有多少路线?」景文问道。
「以一万人军队来讲的话是只有四条可走,」二娘从放饭盒的篮子里拿出一份地图,似是有备而来,看到景文讶异的脸,她说,「怎麽,我就想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啊没,我就想说真是帮大忙了。」景文老脸一红,惊觉自己还是太意气用事。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二娘微微一笑,跟着取出景文的携带墨水罐和笔,在地图上标记,「这四条,便是理论上徵粮队会走的路了,但是因为近日天候状况有变,只有这两条官道基本不受影响,若要如期到达的话,最有可能的线路将会是……这个。」
景文惊呆。
「二娘,你懂行军?」
「以前和妹妹一起习字时,她喜欢读诗经,我倒是把妇好兵法读了透彻,如此是否不像女子呢?」二娘笑了笑,一抹落寞闪过她清澈的双眼。
妇好兵法?怎麽不是孙子?景文瞬间有些错乱,他曾经看过商代有一女将名曰妇好,但究竟是人名还是官名则没个定论。
「此言有些过了吧,妇好不也是一代女将不是?」景文一挑眉。
「那是自然。」二娘骄傲道。
「而且,也多亏你有这独特的
专长,我才不用白跑许多冤枉路,真不知怎生报答你才好。」景文认真的看着她。
二娘不忍,别过了头。
「可莫谢得早了,你可还没追上呢。你若要回报我,便答应我无论情况如何都要全身而退,莫让我於妹妹无法交代,倘若你有三长两短,百年之後我与妹妹再聚,非得给她骂死了去。」她漠然看着破烂的窗外,一抹月光透着窗棂上的破纸缝穿了进来,撒在她脸上,那双凤目含情,一抹娇红映樱唇,半掩巫峰暗凝香,景文不觉有些发痴,在她发现之前又正襟危坐回来。
「景文自当谨尊二娘教诲。」他说,然後往二娘一拜。
「文师父切莫如此折我了,我虽是帮你,但却是与我妹子过不去。」她趋前半俯身去扶他,半掩的两座巫山峰这下中间那抹沟壑倒是整个映入眼帘,景文不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看到他躲避的目光,二娘这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倒也镇定,不动神色的理了理衣衫。
有这一插曲,两人单独共处一室就显得有点尴尬。
「文师父,莫不是今夜便要去了麽?」二娘忽然道。
「那是自然,兵贵神速,我也想尽早了结此事。」
「文师父若了了此事,可否答应小女子一事相求。」二娘腼腆道。
「什麽事?」景文反射x的问。
「不论去留,可否回来再见我一面,我好与妹妹交代。」
景文点点头,并不答话,他不轻易许下自己达不到的承诺,二娘并不b他,自也知道他此行凶多吉少,只是讲来心安而已。
夜里,景文和老四又叙了些话,交代了之後就说他上远方做事,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作坊的事就让他和十一去处理,营收自也是二人平分,交代让老四多照顾点自己二姐後,景文便拉上几匹官马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