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爱德华,他先向酒吧经理解释了几句,言中提到自己朋友由于最近又多了一个新的母亲,心情很糟糕,这才提出了如此无理的要求。
路易·爱德华穿着考究,笑容谦和,一看就是教养极好的世家子弟。
酒吧经理没有为难他,同时也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能在这里点单的未成年客人,基本上都有一位父亲与好几位母亲。于是挥手趋散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保安,又走过去安抚一位肩上挂着两道银色横杠、正准备掏枪的警监,承诺今天他那一桌的酒水费用全部免单。
爱德华笑着落座,随意点了些饮料“难得跟着玄野这家伙一起喝酒,米凯尔少爷你就高抬贵手,让他当一回助人为乐的好事吧。”
“假设你们认为纵容一个人的缺点,也算做好事的话,那我没意见。”米凯尔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
三个人聊了几句,玄野起身去洗手间,米凯尔等对方走远,便恶狠狠地瞪住爱德华“说,你有没有趁我们不在,偷偷对玄野的女朋友下手。”
“怎么,你也承认她的身份了?不过,我可不是你,干不出这种龌龊的事情来。”
爱德华拿过米凯尔的酒杯,品尝了一小口,“这酒加了科罗拉多三叶草蜂蜜,稍微有点甜。嗯……里面应该还掺杂了安古斯图腊树皮与香料、药材调和成的苦酒,材料没问题,喝不死人,就是这调酒师的脑子,是不是过于异想天开了呢……”
“别转移话题,你这个花心的男人。”米凯尔追问道。
“你这是摆出一副家长的架子,想敲定对方的身份吗?”爱德华笑着摊手,“别担心,亲爱的迪米雷尔家族的正义骑士,玄野有他自己的考量,这种事我们插不上手。还记得刚见面时,我对玄野身边这个女伴的几次试探吗?噢……抱歉,以你的智商,估计只能记住后面那一次,也并不懂得其中的深意。对此我不想费力气多做解释,反正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我只告诉你一点在正式的社交场合,吻手礼的适用范围十分有限,连你这个从小就接受贵族教育的纨绔子弟,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而你的母……好了,姑且依照你的说话,称她为玄野的女朋友吧,那么她对社交礼仪方面的事情,为什么会知道如此详细?”
“那我怎么知道!”米凯尔愤愤道,“别让我再猜这些无聊的谜语了,小路易,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真是愚蠢啊,我的好友。”爱德华用一种关爱弱智的眼神,望向愤怒的米凯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是会为了某些原因而选择撒谎的,所以很多时候,你不能光看事物的表面,而必须通过自己的分析和观察,才能得出正确答案。当然,如果你不肯自己动脑筋,非要我表明态度的话,我只能说玄野如果娶她回家,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她比你中意的那个,要省心太多了……”
“心灵风帆”酒吧洗手间的款式装潢,与外面大厅相仿,琥珀树脂打造的墙砖地面,在柔和灯光下,有一种海面岛屿波光粼粼的感觉。
玄野酒量并不好,喝了点混合鸡尾酒,便感到阵阵头晕,面孔也红了一片。他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待回去,转身却与一位圆脸女生撞个满怀。
“疼疼疼。”
圆脸女生容貌可爱,脸上有一点小小的雀斑,她捂着脑袋后退了一步,等看清楚玄野的长相,顿时惊呼“哎呀,果然是你呀,我还以为自己刚才认错了呢。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呀,你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吗?不对,不对,唔,我想想……你最早是在亚历山大州图哈娜出现的,你是那里的学生,刚参加完哀悼日活动,就瞒着家长跑出来游玩的,我说的对不对?!”
不待玄野作答,又道“我说你呀,怎么总喜欢离家出走呢,前一次跑到机甲上去玩,这次又偷跑出来。你好歹也是经历过战争的人了,虽然没什么战绩……那天国防安全服务局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带走了谢琳舰长,却没抓你,你家里肯定很有钱又很有权吧!那一会儿请我喝杯高档点的好酒啊,小帅哥,我先算算,我们这桌有跟我一块儿在舰桥工作的杰拉德、负责空勤就是机甲维护的布莱恩中尉,还有星舰引擎动力班组的两个家伙,那你就请一、二、三……”
圆脸女生扳起手指头,认真地数着。
兴许是玄野在女武神号上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也就没将其当成外人,“……五、五杯酒就行了,像我这样的美少女,提出这点要求肯定不算过分吧,反正花不了你多少钱。可惜李智秀没来,她好像整天都很忙的样子,可我们这一整年来明明就很空闲嘛……还有舰长怎么还不回来,审查期应该早结束了呀,军方还带着摩根公司的人,抽空给星舰做了一些改装呢,听说扬·斯奇尔林少尉也找到了。”
圆脸女生叽叽喳喳地将个不停,玄野根本插不上话。
这时一个身材中等的男子走了过来,他先朝玄野点点头,然后说道“婕米,基地方面刚刚来电,要我们立即归队。”
“唉唉唉,什么基地?他们居然还没忘记我们这群野人呐,哎呀,杰拉德,这是怎么一回事,是有新任务了吗,那我的美妙假期怎么办,我还没找到心仪的梦中情人呢……不可以,我还不能回去,我要上厕所……”
婕米又哭又闹,被连哄带骗地杰拉德拽出了酒吧,走在大街上,她才感觉似乎忘了些什么,一拍脑门,“这个家伙叫什么来着……自己好像又没问他的名字呢……”
※※※
这一夜,玄野像是要把这辈子所欠下的酒都喝光似的,不顾米凯尔的阻拦,喝得酩酊大醉,期间还去洗手间呕吐了好几次,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酒店的。
隔天宿醉酒醒,玄野头痛得非常厉害,又在床上平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拉开窗帘。
夏日正午的阳光,从窗台洒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玄野酒意顿消,只觉浑身懒洋洋的,懒得不想思考,不愿意回忆任何事情。于是他重重地拍打脸颊,强迫自己清醒,一转过头,便看见端庄秀美的少女,娴静地坐在身旁。
‘原来喝醉酒,真的可以逃避现实啊。’
玄野暗暗想着,决定今后滴酒不沾。
他没理会少女为什么出现,是早上拿了房卡进门,还是一直就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也没询问少女自己睡觉时,是否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对于前者,玄野不在乎,反正黑魔法女巫不在了,自己无论做什么,均无需再向任何人解释报备;对于后者,一贯节制自律的他,并不认为自己喝了点酒,就会性情颠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所谓的酒后乱性,都是心甘情愿卸下防备后,用以欺骗别人和自欺欺人的话。一个人假如不信任自己的自制力,或者别人的自制力,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端起酒杯,不要给对方制造任何机会。
至于逃避责任与现实,以玄野现在的处境,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
玄野洗漱完毕,就开始整理行装,两人来的时候本没带多少东西,很快收拾妥当。玄野将房卡留在酒店前台,看了眼头顶的时区钟,便关闭手机电源,带着少女离开了。
乘坐航班回到费利蒙的公寓,玄野对星瞳说道“有件事必须提前告诉你,我9月初要外出一趟,应该很久都不再回圣克拉拉了。如果你不着急走,想继续在这里住一阵子,我可以预先多付半年的房租水电,然后把公寓的钥匙和门禁密码都转交给你,但是饮食、出行等其他消费开支,可能需要你自己想办法。”说罢打开笔记本光脑,插入尘埃程序,独自演算起来。
星瞳就站在玄野背后,伸出一只白嫩小手,食中二指微屈,用拇指扣住,在对方脑后稍稍悬停了一会儿,便面无表情地洗澡去了。
其后一切如常,只是星瞳不再跟着玄野去山景大厦。过了数天,玄野某晚开门回家,发现玄关鞋柜里少了一双熟悉的皮鞋,茶几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两套清洗干净的衣物,最上面用镇纸压着一张欠条,家具地板也仔仔细细打扫过一遍,唯独不见星瞳的踪影。
那位美丽的少女,终于离开了。
玄野捧起衣物,第一反应就是扔进楼下的废物回收箱,但想了一想,将那两套衣服、鞋袜、连同那张没有标注具体金额的欠条,一同收进柜子里。
少女离开后第二天,许久未见的尹封圣又擅自闯入玄野办公室,什么都没说,默默坐了几分钟便走了。
玄野一改往常单身时的状态,再不透支身体,按时上下班,按时作息,偶尔还要请假。
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到8月31日早上,玄野将抽屉里早已写好的辞职申请,递交给汤姆·史密斯。
汤姆·史密斯仰天长叹,满面泪痕,差点习惯性地说出“你还年轻,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这样的疯话。
幸好他及时冷静下来,轻咳一声“你想走也好,外面世界那么大,是应该多出去看看。我给你半天时间收拾东西,从今天中午开始,你可以安心回去休息了,我以个人名誉向你保证,你8月份的工资和补贴,一分钱都不会少。”
玄野回到家,奇迹般地没有再埋头工作,回床倒头就睡。后面三四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其余时间几乎都用在睡眠休息上。
到9月05日清晨,他锁好门,背起那个便宜的旅行包,下楼将钥匙交给这栋公寓的管理员。
管理员正悠闲地喝茶看报纸,接过钥匙,也懒得上去查房,随口说了句“要走了?那剩余的房租可不能退啊。”
玄野点头。
管理员又说“房间里还有东西没有?这里是高档公寓,不是垃圾场,一旦房租到期,你那些遗漏下的私人物品,我们可就全部扔掉了。”
玄野再次点头,表示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