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唐舟之间信息发得很少,毕竟住在一起,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告知对方。大部分聊天记录也都是他询问唐舟是否要回来吃饭的简短问句。
所以当唐舟的消息从屏幕上方弹出时,陈原以为他今晚要加班,结果点开信息一看,一只黑白花纹的小奶猫从被子里探出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两只尖尖的耳朵上顶着三个粉色的气泡形字体:干嘛呢?
陈原眯起双眼,也不知道唐舟到底从哪里找来了这些十分违和的表情包。他手动打下了迷惑的六个点,想了想,又一一删除了。
唐舟眉头一紧。怎么输入半天又停下了?
正当陈原不知应该作何回复时,屏幕中央又多了一只小猫咪。他仔细一瞧,动图是从下方拍摄的,所以只能看得见小奶猫的下巴,然而它突然低头看向摄像机,粉色的鼻尖几乎都凑到跟前,像是正好奇地看向屏幕外的人,耳朵上方的配字是:在吗?
一只小猫咪还能抵挡得住,两只就不行了。陈原忍不住笑了一声,回复说,[在。]
[在做什么?]这回唐舟打了字。
[刚醒。]
唐舟的眉心更紧了。
[刚醒酒?]
陈原看到这三个字吓了一跳,尽管自己以前会趁兄弟俩不在家的时候躲在卧室里胡作非为,可是每次醒酒后他都会第一时间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时间他不禁怀疑唐舟在自己的卧室里安了摄像头。
[怎么可能?白天喝什么酒……]
唐舟只回了一个,[哦。]
陈原有点心虚,正暗自揣测对方的潜台词,下一条消息又来了:
[昨天晚上陈老师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陈原抓了抓后脖颈,他说什么了?
[我会戒掉止疼药——]
陈原对这句话有印象。
[你戒酒。]
陈原对这句话并没有印象,他迅速敲动键盘,[我说了我要戒酒吗?……]
唐舟开始帮他复盘,[你说酒和止疼药不能一起吃。]
陈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
[你还说戒掉止疼药就可以亲你。]
昨夜的细节开始无比鲜活地在脑海里跳动起来,撞得陈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一手扶额,心想自己的确答应了他,可是床上说的话,没有必要那么较真吧?
再说了,那种情况之下,他也不好说不。
唐舟继续打字道,[我一个人戒不掉。]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和自己成立两人互助会吗?陈原盘起腿,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盯着这条信息沉思片刻,发现自己好像就是很难对唐舟说不,更何况他也不希望自己在唐舟心目中的形象是酒鬼。
于是他说,[好,不喝了。]
坐在唐舟对面的同事发现他脸上突然隐隐浮现出笑意,心想这人分心分得也太明显了。大家很少见到唐舟笑——客气又礼貌的、独属于同事之间的笑并不算数。哼,看来发信息的不是老婆就是女朋友。
唐舟收起手机,同事被他尖锐的眼神一扫,赶紧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脸颊莫名有些发热,好像自己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
然而将近二十小时没有服用任何药物的唐舟,就算头疼暂且没有复发,一系列的戒断反应也接踵而至。
从公司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他出汗出得厉害,脚步也不太稳,原本笔直的斑马线变得弯弯曲曲,好似老旧发廊前的螺旋灯管。
就连陈原也发现了端倪,唐舟明显食欲不振,话也比以往少了许多。
“你还好吗?”他问。
唐舟没有作答,其实他并没有听到陈原的声音。他一手撑着太阳穴,眉心紧锁,随便挑了根菜叶子放到碗中,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陈原看到他突然放下碗筷,从桌边站起,径直走到厨房的药柜跟前。
“喂……唐舟!”
唐舟才刚摸到橱柜的把手,就被这一声呼唤拉回现实。他用力眨了下眼,僵硬地转过头,视线终于不再混沌,随即朝陈原举起那只刚刚摸到药柜的手,投降一般高高竖起。
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说,他可没有打开柜子。
“我还不至于一天都撑不了。”唐舟朝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自己成瘾程度。晚上十二点半,陈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那更像是有人在砸他的房门。“咚咚”的撞击声十分沉重,对方似乎在用拳头撞他的门,其中偶尔夹杂着巴掌拍门时的响亮声响。
唐舟两只胳膊紧贴在门框两侧,他弓着身子,似乎连心脏都疼得厉害,浑身的血管都痉挛着搅在一起,得靠弯曲身体才能缓解片刻。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掀起眼皮,眼睛向上看去,两颗漆黑的瞳仁盯着陈原一动不动,像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
那眼神就像是觊觎猎物许久的捕食者,阴森森的样子犹如一只吐露猩红信子的毒蛇。论谁也无法想象在外风度翩翩的唐舟竟然会有这样一副模样。
陈原看到他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你把我的药都扔光了?”
陈原还没来得及说话,唐舟抓住门框借力,往前踏了一步,他眼神阴郁,呼吸声沉重如风箱,“就算要戒,也是逐步减量吧,没有你这样全部扔掉的。”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陈原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他知道唐舟很有可能会出现戒断反应,人会变得暴躁、易于激怒,可是第一次见到攻击性如此强烈的唐舟,他还是不免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