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小走了,王子林也跟他绝交了,陈原对很多事儿都没底,唯独工作这一件又搞砸了。看来二零一九年不属于他。
大一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二十三十如此,四十五十也不会不一样。
这些郁结在他心中的麻烦事儿不是消失了,更不是被他战胜了,只不过被他用工作勉强压住了。二十四小时轮轴转的人是没有时间悲伤的,可是一旦这些压在木箱上的巨石被移开,一旦他手里的这根救命的稻草被卷走,箱子里头的破烂物件就开始源源不断地从深海里涌出。浮到海面上一看,原来是见光死。抱头鼠窜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勇气直视。
唐舟一回家就看见了沙发一角的纸箱子,他赶紧换了鞋跟了过去。这是两人间的一点默契,黑色的幕帘一拉,谁也看不清对方的眼睛,情绪波动被隐藏得刚刚好,所以说几句心里话的时候,也不容易感到特别难堪。
陈原迟钝地转过头,眼底那谭黑色的死水晃晃悠悠,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位大活人,而是一团虚无缥缈的空气。
他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站到额头都被风吹得冰冰凉,脚边堆满了烟屁股。唐舟拉上门,在他身旁站定,陈原不说话,他同样也保持缄默。
陈原重新将双臂架上栏杆,眼神空空地沉默了半晌,突然朝半空中伸出了左手。
夜空的布景之下,无名指上的银戒闪烁着晦涩的光泽。他盯着戒指看了又看,想起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第一杯美式拿铁的味道,想起民政局前的长队,和算不上十分圆满的宴席,最后收回左手,当着唐舟的面取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
“没有必要再带着了……反正也不用跟同事们打交道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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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更。
下一章是不是就要那个了
第22章 趁虚而入
22.
唐舟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回应,这是陈原所希望的,他没有力气去解释来龙去脉,更不想听到任何安慰。他将戒指揣进一只口袋,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吹了一晚上的风,他的十指手指头都冻得发僵。点完火,手腕忍不住微微一抖,烟从指尖掉落,他赶紧去接,却抓到了燃烧得正旺的烟头。
他被烫得一下收回手,才刚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就跟着簌簌掉下来了。
“烫着了?”唐舟开口问他。
陈原却答非所问。
“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吗?是因为我不够吃苦吗?”
“HR还说我年轻……真会骗人。”
“二十出头的时候一天只需要睡四五个小时就够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睡四个小时我会头晕的。爬楼也不行了,喝酒也不行了。她知道什么啊?竟然还说我年轻……真行。”
陈原低着头念念叨叨,好像在自说自话。
“我还总是念叨着,马上就能搬出去了……”
“我甚至想象不出来,到底是因为经济环境不好被裁更可悲,还是因故被炒更可怜。”
“是怪别人更好,还是怪自己更能让我接受。”
陈原还有许多话想说,最后都只化成一声简短的,“唉。”
唐舟扭头这才发现他在流泪。他无法想象出陈原是如何练就这一身眼泪决堤时也面不改色的本领,那些眼泪好像根本不属于他,毫不服从管理,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涌出他的眼眶,安静地流淌着。陈原也不去擦,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自己失态,他只是望着唐舟怔怔地问道,“你能再让我在这呆一段时间吗?他们都有家可回,可是我没地方去了……我能去哪儿呢?”
唐舟就是从这一刻起栽进去的。
明明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才让他继续教课,好奇才故意写错几道题给他检查,好奇他装着腼腆笑意的眼里是否还有其他,好奇他偶尔放空的视线里装着什么美梦。
好奇他为什么那么拼命,好奇他大学毕业会去哪儿,好奇他的生活之中到底有什么事情那样值得令人高兴。
好奇自己对他说了喜欢会怎么样。
一起都起于好奇,起于对永远得体、自信的他的一点点好奇。
可是这会儿唐舟却难得撞见他的狼狈时刻,好像他终于坠落到自己的高度一一
所以现在或许是可以抓住他的。
唐舟伸手握住陈原的胳膊,走上前,将他揽入怀中。
他是趁虚而入,就跟当初在夜场里一样。
他当然知道。他趁虚而入,他居心叵测。
陈原身体一僵,随后也慢慢地伸出两只手将他环抱。
长时间在高压环境下工作的陈原,还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紧绷着生活,这会儿扯着他的弦骤然断裂,猝不及防的精神崩溃对长时间麻木的他来说威力犹如海啸。
有些事他想破脑壳都想不出答案,“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要半夜三更地幻想这世界上有人爱他。
这是人生低谷中朝他伸过来的一只手,手腕上同样系着一根红色的断线。同病相怜之人只能互相舔舐。陈原求之不得,此时他已经无法去思考明天会怎样,他只求今晚能够好过。
眼泪很咸。唐舟垂着眼皮,发现对方没有拒绝自己的试探以后,两只手捧住他的脸深深地亲吻他,吻得他喘不过气,脸色通红,眼泪却仍然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