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日,沉晏清到底是没有来。
那晚风吹雨淋,宁潇因此大病一场。
她反反复复的昏沉着,着实不易赶路,便只好继续包下这间客栈暂作休养。
其间,沉晏清来过一次,那时宁潇醒着,正皱着眉头喝她不愿意喝的苦汤药,胭脂进来通传,想着殿下知道沉公子来一定很高兴,一高兴这病好的也快。可宁潇低着头,不紧不慢的的一口一口抿着药,半晌才对胭脂说:“你问问,他那时可有收到我的信?你只问这一句便好。”
胭脂便只问了这一句,得知沉晏清收到了信,她看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冷漠,她转身就住,沉晏清开口叫住了她,显然是想解释些什么,胭脂转过身来,迎向他的目光:“沉公子,你既收到了信,初七日却没有来,现在还来做什么?”
胭脂是想听他解释的,他若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胭脂想,殿下恐怕也不会这般伤心。虽然看起来只是受了风寒,可胭脂知道,殿下心里难过极了,比以往许多次都要难过。
可沉晏清没有回答,他站在那里,虽然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到底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像,什么也没有说。
胭脂冷笑一声,关上了门。
沉晏清伸出手,那扇门近在眼前,可他如何也推不开。他每伸手推一次,那扇门似乎就往后又挪了些许,每一次都是尽在眼前的距离,可他偏偏无法触动。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无法出声,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一头困兽。
他应该解释的,他想要解释的,哪怕他说的话太过荒谬,他也是要说给宁潇听的!
沉晏清知道,宁潇会信他的,无论他说什么,宁潇都是信他的。
可当沉晏清费尽全身力气,终于推开那扇看起来不堪一击的雕花木门时,眼中的希望顷刻变成了绝望……
门外并非是宁潇包下的独立院落,而是半秋山中花夜别苑。
愣神之际,丫鬟绿柳托着空药碗走过来冲他福了福身,说道:“沉公子,楚楚姑娘吃了药,方才睡下了,大夫说暂时也算安稳下来了。”
楚楚,对,是楚楚。半秋山上的人都跟着司徒凛唤柳丝若的小名楚楚。
前日也是因为柳丝若忽然犯病,哭着喊着用指甲去挠自己的皮肤,嘴里念叨着有好多小虫子在咬她,在啃食她的骨血。并非是幻觉,而是她体内未解的蛊虫所导致。柳丝若体内的蛊只能显现一样去一样,因为根本没人知道她身上到底被中了多少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正因如此,沉晏清在华祁那里求的不光是药,还有一种功法。这种功法及有效的能够缓解柳丝若蛊毒发作时的痛苦,然后,他便是因此被留了下来。
半秋山至广陵城并不远,快马加上他的好轻功不消半日便能到达。可柳丝若的症状反反复复,他跟着熬到了天亮,又跟着熬到了天近黄昏。
那时柳丝若的情况稍有稳定,又有大夫从旁守着,心法他也告知了叶九重,想着柳丝若这边不会有事,他只靠轻功定也能赶到广陵。
只是……
当他推开门,门外应该是通往外界的山路,而出现在眼前的却依旧是柳丝若的院落。
他试过多次,反反复复,哪怕他直接用轻功飞出去十几里,一眨眼,眼前又是柳丝若的房门。手里也是空荡荡的,除了余香,根本找不到芍药花留下的踪迹。
是的,宁潇喜欢芍药。他去见她,亦是折了她最喜欢的芍药。
他知道她与花灯节含蓄却又直白的相邀,他……他是想去的,他是想接受自己的心意,也是想折一支她最喜欢的芍药给她的……
可是,就如同在幽冥山庄附近的那个小镇一样,他看天色已晚,夜里风大怕她着凉,将药喂柳丝若吃下之后,他便赶在收摊前去找了店家,买下了最后一碗馄饨。若不是刚出锅的混沌哪怕隔着碗,也将他的手都给烫红了,只怕连沉晏清自己,都要觉得这只是一场幻觉。
那时他端着混沌,抬手敲了敲宁潇的门,听到她说“进来”。
可当沉晏清推门而入,却没有进入宁潇的厢房,反而又回到了柳丝若的房间。可当他神情恍惚的从柳丝若的房间推门往外走时,理应是去到客栈的走廊,可踏入的依旧还是柳丝若的房间。
房间中的叶九重并未发觉他的异样,只是重复的对他说着那句:“多亏了你。”
沉晏清像是做梦一样,重复着某一段剧情。
他渴望逃离这场往复循环的梦境,直到他最后一次推开门……
眼前终于是客栈的走廊,他看到那个叫阿无的西域男子和水灵一并从房里出来,水灵手里捧着个碗,沉晏清第一反应是宁潇吃过了,他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只见手里拿着的并非那碗热馄饨,而是一个残留着药渣的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