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是广陵城传统的花灯节。广陵城的花灯节与别处的没什么两样,论繁花美景自然也是比不上京中的,可巧妙处在于,广陵城的花灯节有这样一个传统——
未婚男女之间的相邀,是既直白又含蓄的求爱。若受邀者应邀,二人携手走过亮如昼里的长街,再在城河边上一同放孔明灯,两情相悦的人便能携手走到白头。
宁潇与沉晏清的母亲皆生于广陵,一向内敛的沉晏清的父亲更是用这花灯的民俗向沉晏清的娘亲表白的心迹,是以宁潇相邀沉晏清看花灯,她真正的心意他必然是懂的。
吃了几贴药,宁潇好了不少,前两天她昏沉睡着,竟也不觉得时间过的这样快,眨眼就到了初七。
她是忐忑的。
只觉得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
她没想现在就与他说那些话,也因这次出门仓促,她没来得及好好挑选衣物与首饰。可若不是她因为和亲而被逼走到了这一步,她何时又才能将这些话说出口?
宁潇心里麻乱的很,以至于胭脂为她打扮妥当,她还怔怔坐在铜镜前。
胭脂又端了温好的药来:“殿下,灯市傍晚才点灯,沉公子应是点了灯才来,不然您喝了药,还是去塌上小寐一会儿吧?”
胭脂知道,宁潇夜里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可夜里都睡不着,这会便更是睡不着了。宁潇闭上眼一股脑的喝了药,又迅速往嘴里塞了两颗蜜饯便起了身。胭脂还要跟过去,却被宁潇组织,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虽然惶惶不安,但目光却毅然坚定,她说:“我自己去。”
其实宁潇心里明白,什么都明白。她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即使不能在一起,她至少能与他说清楚讲明白自己的心意,至少最后一次努力过。”
宁潇在绾月楼的厢房靠窗的位置上坐着,面前摆着一壶清酒和两样小菜,往窗外看去,便能看见热闹的花灯长街,以及一株挂满了红绸带的紫藤花树。
宁潇在信上说:“晏清哥哥,初七日,我在绾月楼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便是因为这一句“你不来,我不走”,宁潇坐在窗前,看那紫藤花随风摇摇曳曳,看天空染了霞光,看华灯初上到灯如昼里……
沉晏清没有来。
他到底是没有来。
临近午时的时候,闷热的天终于迎来了一场瓢泼大雨。花灯灭了,人也散了,绾月楼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也在路过的小贩手中买了伞,匆匆离去。
热闹的街似乎一下子寂静下来,只有雷声轰隆,滂沱的暴雨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帘,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
宁潇还在等,她说到做到,说了初七日在这里等他,便要在这里等他。
而此时已经接近绾月楼即将打烊的时间,宁潇是贵客,小二只好叫了掌柜来,可掌柜也不敢得罪,不能直接对她下逐客令,只是客气的问道:“姑娘,这么大的雨,可需要小的关窗,免得吹了风,着了凉。”
宁潇的目光依旧怔怔的看着街道的另一头,显然是在等人。掌柜的自然能看出来她是在等人,可这时辰,这天气,想必她等的人都是不会来了。掌柜的亦是广陵人,知道花灯节的习俗,想想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可惜,这样漂亮又这般痴情的贵族小姐却等不到自己心爱的人。
“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子时。”
宁潇从头上随意拔下一根簪子,往桌上一放:“再等半个时辰。”
说好了初七都在这里等他的。
宁潇拔下的是一根做工精细的金钗,上头还嵌了宝石,即便掌柜的不懂珠宝,但这东西一看就很金贵,不就半个时辰吗?谁又会和钱过不去?掌柜的收了金钗,点头对宁潇说道:“夜里凉,小的再去给姑娘沏壶热茶,上点宵夜。”
宁潇没有说话,目光依旧落在那街道上,街道那头是半秋山过来的方向。
半个时辰……
她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