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自然是明白得很,当下挑起嘴角,说:“本殿下自然是在思念……忠厚英勇、武功不凡的郭靖郭少侠啦,难不成本殿下还会去想某个花心风流的欧阳公子不成?”
欧阳克先前听到了前半句,本是得意洋洋的;但随即一噎,表情窘然,摆出一脸幽怨状,说:“太子殿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真是好生绝情,该生心疾的是本公子才是……被负心人辜负,以致于忧思成疾……”说得倒是好生可怜的样子,事实上欧阳克才不在乎呢:郭靖那个不解风情的鲁小子,又怎能和风流倜傥的欧阳公子相比?咦,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太子爷分明是在思考战事的吧,怎么就偏题了?
杨康笑了,温柔道:“既然太子妃都等不及了,本殿下又怎好辜负这良辰美景呢?咱们这就安寝罢。”
每次听到“太子妃”这三个字,欧阳克都觉得牙痒痒的,又见杨康一脸欠揍的表情,真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把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太子殿下压倒在床,而后把他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
不过想起明天的战事和大家群策群力做出的种种精彩安排,为了避免某些不好的情况出现……譬如太子殿下“又”因为忧国忧民而卧病在床什么的,欧阳克终究还是压下了心里的冲动,暗地里想着:没事儿,反正来日方长……是以欧阳克只瞪了杨康一眼,随即就拉着他睡觉去了——纯睡觉,什么都没干,真的。
这一夜,蒙古先锋大军也睡得很是不错,没有敌军袭营,全然的安安稳稳——不过蒙古兵士之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大金军队早就疲弱不堪、兵力衰竭、毫无士气了,只可能在他们的都城里等着骁勇的蒙古好男儿们杀过去,哪儿还可能出来袭营?上次那个死掉的大将是他自己太没用了,竟会被无能的金人偷袭而死;而他的下属们为了推脱责任,竟还编造了离奇的故事……在铁木真的宣扬下,蒙古大军都将那些真实的事情当做了笑话来听,全然不放在心上。是以万人大军悠然地造了饭、喂了马后,便由郭靖领头,呼啸着朝大金中都的方向飞驰而去——华丽的金银玉器和娇艳的妇人们仿佛已在向他们招手了,这次的头筹必然是属于他们的!
郭靖骑在小红马上,一骑当先,在旷野上奔驰着。云低草长,蒙古先锋军的兴致很高,因为他们作为大军先锋,待得打了胜仗之后,分到的财物和女人肯定是最多和最美的。可郭靖却不知怎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总好似有些隐隐的心悸……果不其然,小红马跑着跑着,忽而仰天悲鸣了一声,随即便向前方栽倒了下去!
郭靖大为吃惊,小红马是顶尖的汗血宝马,就是绊马索它都能跳过去,怎的竟会忽然摔倒?!不过以郭靖武功自然不会被摔个狗啃泥,只见他借力跃起,凌空一个翻身,便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但随即,他的脸上半点儿血色也没有了。
就在郭靖的马儿被绊住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军士们不及勒马,纷纷冲向了前去——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马儿竟也大多悲鸣了起来,而后便一头栽倒!那些蒙古的精锐兵士们可没有高深的武功,许多人都落了马,随即便被后面跟上的骑兵同伴们踩踏得嗷嗷乱叫或是直接身亡……而那些随后冲上来的、踩踏了自己同伴的蒙古骑兵们,又跑出了没有多远便也同样地栽倒了,栽倒之后又被身后冲上来的马儿踩踏……
郭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完全怔住了——惨剧还在继续上演着,就在短短的片刻之间,精锐的蒙古先锋军已不知死伤了多少!可是郭靖作为他们的主帅,因着他自己的武功,依旧完好无损地站着,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脑海里仿佛被塞进去了一团浆糊一般无法正常地运转了,郭靖木木呆呆地看着那些方才还在谈笑的蒙古健儿们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团团血肉模糊的烂肉,还有一些“侥幸”还活着的、却被马蹄踩断了手脚甚至踩破了胸腹兵士们在大声地哀叫着,和着无数战马的悲鸣……郭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似乎也在无助地嘶吼着、呐喊着,但他自己却其实是什么都已听不见了,一切都完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回了郭靖的神智——是小红马,这匹陪伴了郭靖许多年的马儿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和伙伴……郭靖回过头去一看,顿时“啊”地大叫了一声,扑了过去,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滚滚而下……
直到这个时候,郭靖才明白了这一切不可思议的惨剧是怎么发生的。
原来杨康他们早就推测蒙古人的骑兵大军一旦要直击中都,便必然会经过这片草原,是以便提早在这草原上挖了许许多多马蹄大小、每个约有成人半截手臂深的坑洞——这些坑洞藏在草丛之中,高速奔驰的蒙古骑兵又怎么可能发现?而因着蒙古人的自负激进和郭靖的毫无经验,再加上此地一马平川、放眼过去几乎已经能望见大金中都那高厚的城墙了,他们竟在开拔之前连斥候都没有派……于是这结果还需要问么?就是再矫健、优良的宝马,一旦在奔跑之中将马蹄陷进了这样大小合适又有一定深度的坑里,都只有断腿一个下场……马儿的腿齐膝而断,自然要栽倒,把背上的骑兵摔下来;而那些没有踩到陷坑的马儿,则会踩到前面摔下来的骑兵,这种踩踏才是真正致命的。
蒙古先锋军的一个万人队如今还能完好无损的人不过一千余,其中的一部分人眼神空洞地坐在马背上,分散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旷野上。他们身下的这些“幸运的”马儿们不知道踩到了多少他们的同伴……甚至还有可能踩到了他们自己的亲朋兄弟!而另一些幸运的骑兵们正茫然地站着,他们也许是摔下了马来却没有受伤,但此时他们似乎也已基本上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仿佛丢了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