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直接测得中微子的质量, 只有依靠模拟手段来推得,而谢栗层级展开的模型能够在理论上支持无限多的粒子数量进行模拟。粒子数量就像摄像机的分辨率, 数量越高,分辨率越大,“图像”就更加清晰 -- 能够更好地排出泊松噪声的影响, 从而得到一个更接近真相的答案。
这个项目在谢栗来前已经原地踏步许久。
桑德斯对谢栗寄予厚望:“目前参与模拟数量的最高纪录还是由你们中国人保持的, 但模拟结果仍然与现实的物理世界相距甚远。希望你能为我们带来下一个突破。”
散会后谢栗跟着大家往外走, 有和他同项目的过来找他说话。
谢栗偷偷在人堆里找了下萨沙,没找到。他故意拉着同事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后面, 边走边聊。同事说:“萨沙跟这个项目很久了,一直没有进展他很焦躁的,现在终于有转机了。”
谢栗赶紧摇头:“你们对我期望太高了, 其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朝同事抿嘴笑,“但是我一定会尽力的。”
同事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萨沙?我都没注意到你在后面。”
谢栗现在听见萨沙的名字都尴尬,拔腿就想跑:“我突然想起来我要去图书馆借本书。”
萨沙当着同事的面伸手拦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同事对这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无知无觉,呵呵笑一声:“今天是甜甜圈日,我要去看看,拜拜。”
谢栗只能脚下一拐,被迫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校园里有社团正在搞宣传活动,在自由之泉的高柱下围了一大群人,中间站着一个学生正拿着喇叭做演说。
“我确实对你很有好感。” 萨沙在喧闹的人声中突然开口,“从在里约见你的第一面。”
谢栗脚下一顿,转头定定地看着对方。
他的眼神里有种坚固坚硬的东西,像绵延在海岸线的防波石堤,矗立于平原关隘上的百丈高墙,拒人千里,不容动摇,仿佛柔软与温和都只是他的伪装。
萨沙准备了好几天的话生生被拒在唇关之内。
“萨沙,你很好,很优秀,但是这些不会打动我。” 谢栗意识到现在避无可避,是非要摊开来说清楚不可了,“还有,我的爱人是个很柔软敏感的人,我有责任保护他,有责任让他不为了这种事情难过。如果你坚持要继续和我说这些,那么我只能去找桑德斯教授请他将我从这个项目里调开。我固然很喜欢这个项目,但不是离开了这个项目就不能继续做研究了。”
谢栗都将话说到了这种地步,萨沙便明白再多说下去也无益。他神色黯然,低声道歉:“抱歉,我的本意并不是要给你造成困扰。”
谢栗摇摇头:“我不想刺伤你,但我也有要保护的东西。”
第二天项目开小会,谢栗在投影前给同事们解释他的新构想,萨沙远远地坐在会议桌另一头看他。谢栗朝对方点头笑笑,转头继续和同事讨论,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萨沙在里约第一眼见到的有些害羞的东方少年。
谢栗拿到允许他独自开车上路的正式驾照时,就到七月了。
美东热得不像样子,他被晒得两边胳膊和身上都成了两个颜色。
他小心翼翼地开车钻进都市里狭窄的街道,生怕蹭着停在路边的车。跟在后面的本地司机野惯了,急得顶着他屁股开。
谢栗嘴里念叨着:“我不急你不急,谁急谁是小王八。”
他勾着背伸长脖子盯着前方一边开车一边念念有词,倒还真的挺像个小王八。
谈启生坐在副驾驶哼哼笑了两声,笑完又自觉心情复杂。他可真没想过有一天能坐上谈恪男朋友开的车。
可这事就这么发生了,还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保姆阿姨在后面盘算着回去了要给这爷两个做点好的 -- 谈启生住在高档的医院里每天吃着高档的营养餐,脸色都吃成了高档的莫兰迪灰。
“小谢啊,家里有什么菜啊,你给阿姨说说,我看看晚上回去,我能给你做点什么?” 阿姨在后面问。
谢栗没来得及吭声,谈启生先不愿意了,转过头说她:“这孩子开车呢,你别跟他说话。那点吃喝的事就不能回头再说。”
阿姨不干了:“怎么吃喝就成了那点事,也不知道谁在医院里想红烧狮子头想得夜里直说梦话。”
谈启生脸上挂不住,要嚷嚷。阿姨赶紧伸手一指谢栗:“人孩子可开车呢,你嚷嚷回头他要分心了。”
谢栗不吭声,偷偷抿着嘴笑。
这样闹哄哄的场景在他的脑子里已经模拟过太多回,却从来没有眼下这样幸福的感觉。
有人和他连在了一起,他和世界之间断掉的那根线被仔细地重新织连起来。
晚上吃完饭,谢栗陪着谈启生在家转悠。
谈启生上回来忙着倒时差,没呆明白就去了纽约。再有他当着谈恪的面,也不好意思东摸西问。
和谢栗在一块他倒是放松了许多。
两个人在一楼的书房里像寻宝一样,把几台书架从上到下翻了个遍。
“这臭小子藏着好东西呢。” 谈启生看着谢栗从梯子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图册,纸页发黄。翻开来看,是枪支设计手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