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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泪,自牧轻言眼角流出,顺着鼻梁滑到地上,渗透而下。
    墓室顶被冲破,流沙倾斜而来,又被气流chuī得四散开去,都被结界遮挡在外。曲泊舟看着牧轻言的动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后才想到将人扶起,但牧轻言却不动如山。
    你听我把话说完。牧轻言开口,我感觉很难过,胸口很紧,但是心里却又很空。跟每次见到朔夜的感觉有些相似,说不定他真的是我弟弟。他说过是我不愿意把想起他来,如果是真的,那么他肯定是做了什么无法让我原谅、也让我无法原谅自己的事qíng。
    往下走应该就会知道答案,但是往下也会很危险。说不定朔夜就在下面等我,他这个人很奇怪牧轻言顿了一下,所以,让我一个人去好吗?这个地方,我们的所谓任务,是他的世界他的造物也好,不是也罢,我都会找到一个了结,那个时候就都能解脱了。
    我和你一起去。曲泊舟在牧轻言对面跪下,手握住他的手,qiáng硬地将五指撑开扣住,我们说好的,一起来白砂海,一起找到轮回的因果,然后一起离开。
    这已经超出一个普通的lsquo;任务执行者rsquo;的能力范围了。牧轻言瞪着眼前的地砖,而且一不一起离开什么的,很没意义不是吗,没人知道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又会去到哪里,也没有办法肯定我们还会再相遇。
    那么,至少在此之前,我们要在一起。曲泊舟的另一只手将牧轻言的头抬起,额头抵上额头。
    结界外的气流逐渐弱下去,支撑墓室的梁柱早已折断,流沙灌进来的同时整个墓顶也一并垮塌。曲泊舟拉着牧轻言站起来,纵身跳入井口。
    牧轻言眼前一黑,坍塌之声被隔绝与耳,但他听见了大雨倾盆而下的声音。
    ☆、谁的世界
    天地尚未分离之时,万物不曾为万物,生死不曾为生死,黑与白杂糅一色,光和影混乱不清。这里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也就无法确定是什么时候,在哪个地点,被谁横斧一劈,混沌分为两半,上面被头顶起,下面被踩在脚下,光与暗分行,天空、大地遥对。但混沌并因此没有消失,它随时有卷土重来的趋势,历经无数时光的对抗,被收入一座大川之内,封锁在苍穹之外。
    第一位神自混沌而生,以天之名行走于世。贫瘠之地不忍入眼,炎阳灼焰刺目痛肤,风雪霜冻听之心寒。天神驱日逐月,断昼夜jiāo替,定四季轮回,他以血脉骨骼为河山,化发丝为绿野深林,双目为巢育出生灵。
    千万年悄然逝去,极东之地发出一声别于山斥水啸、风吼雨泣的声音,那是稚嫩的、清脆的鸣啼。两颗并排卧在山林间的蛋的其中一颗裂开数道口子,最深的那道裂纹被撞开,一只白色的、头上竖着犄角的东西爬出来,由于身体太软一不小心没站稳在地上打了个滚,它仰着肚皮嗷了一声。
    这是龙的雏态,白龙又滚了两圈抹去从蛋壳里带出的黏液,朝旁边那颗蛋爬去。这颗蛋里的东西还没有要出来的趋势,白龙费力地爬上去,四只爪抱着圆滚滚的蛋,肚皮紧贴着,背对初升的朝阳呼呼大睡起来。
    白龙的出生为这个世界带来了另一种生命,动物们被孕育而出,天地间热闹起来。
    好几年过去,白龙长大不少,这颗蛋终于有了动静,爬出来一条黑龙。白龙见它与自己不太一样,有些嫌弃地撇开头朝远处的山兔走去,但黑龙却拱了过来,讨好似的叫唤。
    白龙淡漠地拂开搭在自己前脚上的蹄子,嗖的一声蹿出去,在黑龙就要哭出来的时候又回来,嘴里衔着两只兔子。
    就这样两条龙生活在一起,不知多少年月,一位直立行走的客人来访这片山林――继承天的意志,代替天行走于世间,维护秩序的神。
    我顺天时而生,天时却因尊上而起;我奉命眼观万物,万物却因尊上而有灵。如今万物中最有智慧的一族面临灭顶之灾,我恳请尊上出手相助。来者说完躬身一礼,黑龙从鼻子里呼出一团气转身腾云而去,拒绝之态无需言表。
    幸而白龙并未随它而去,而是将前爪搭上来人肩膀,好奇地打量起来。
    唔,眼前这只不知名生物和它长得完全不一样,鼻子眼睛嘴巴都在另一个层次,发声方式很奇特但它能够听懂,而且闻起来和食物的味道好像。白龙甚至伸出舌头在来者脸上舔了一下。
    来者明显做好了心理准备,身体虽有颤抖但并未避开,也不曾抹去这一脸的唾液,他再度开口,尊下,他们因您而生,是您的造物,他们正陷于水火之中,您怎可坐视不理?
    造物这样的帽子扣下来,搞得白龙一愣,它眼皮搭下又抬起,片刻的思考后冲来者点头。
    那即刻启程吧。来者后退一步,做出恭请之姿。
    白龙又将他端详片刻,在空中盘旋之后化为和来者一样的人形,白衣黑发,风韵清疏。白龙想的是,这些和他长得不一样的东西见着他时都十分畏惧,为方便行事还是化作相似的好了。他薄唇轻启,生硬地模仿来者的语言,好。
    他和来者将要走到山门的时候,黑龙突然冲过来挡在二人前面,又围着白龙转了几圈,对着天空吼叫一声,化为了少年模样。
    哥哥,你为什么答应跟着去,难道是嫌每天陪着我很烦,要趁机下山离开吗?学会了新的语言后,黑龙这样对白龙道。
    你误会了。白龙摇头,牵起黑龙的手走得快了些,那些人类正在危机之中,你不要多想。他又看向方才的来访者、如今的领路者,人类,那一支智慧的种族是这样称呼吧。
    是的。领路者点头,他们是这世间最聪慧的种族,钻木取火,抽丝成衣,铸有城池,开市贸易,若不是此次危难,他们依旧会生活得平安幸福
    黑龙啧了一声,我和哥哥不需要这些,一样平安幸福。
    听着弟弟这样说,白龙显得有些无奈,其实他倒是对领路者所说的这些东西很感兴趣。
    等走到山脚,领路者带他们上了一辆马车,八匹骏马拉着车疾驰而去。
    人族离黑白二龙栖息的极东之地很远,马车在云间奔驰了一个日夜才抵达。白龙和黑龙并肩而立,在他们的对面,天空开裂,黑色的雨倾盆而下,落到地面却燃起火焰。
    白龙脱口而出,混沌之川裂了,里面的东西溢出来了。
    据说混沌之川万年倒转一次,有可能领路者有片刻的迟疑。
    什么倒转,倒转的动静没那么大,这就是一不小心破了口子,得找东西填上,不然不光是这片区域,所有的地方都会遭殃。黑龙打断他的话。
    我们需要些材料,空手无法将混沌之川的裂口补上。白龙道。
    白龙与黑龙一道费了些时日才找全所需的东西。取昆山陨铁,起红莲业火将其融化,铁水凝固锻打,又淬以大泽之水,一根华表成型。砍下历经八年chūn秋的椿树树枝,削之磨之,成以六角灯笼骨架,蒙上深林巨蟒蜕下的皮,坠上六只铜铃,放入寒北冰原中的雪魄幽魂作为灯芯。
    混沌之川的口子越来越大,溢出的东西妄图吞噬整个世界。龙吟开道,雷鸣为击,泽风为障,双龙自云后腾现,又双双化为人形。六角灯被白龙扔出,在空中徐徐上升,最终停在与裂痕相当的位置。金光自六角灯中膨胀,黑雨稍加触碰便化为蒸汽。
    白龙诵决的速度加快,印结好后推向六角灯,顿时光芒大盛,黑雨覆盖住的所有区域都被照亮。就在这时,黑龙握着华表冲出去,到达裂口处将华表往地上一cha,手臂粗细、三尺来高的华表迅速变大,直顶上天,cha入那道裂fèng。华表顶部两翼正好与裂fèng相合,将混沌之川堵住。
    六角灯猛地一晃,金光回拢,铜铃骤响。倾盆黑雨止歇,华表自下而上在天地间消失,裂口被填平,光华流转之后再难瞧见。
    混沌之川堵上了,地面的大火也逐渐熄灭,但两条龙并没离去,而是走进了这片废墟中。准确的说,是白龙下一步踏下云端,黑龙一阵纠结后跟了上去。
    黑白双龙与人类一起进行灾后复建,楼宇兴,宗庙起,粮食再次播种,生机重回这片土地。
    月色如水洒满庭院,隔壁的住户给兄弟二人送来月饼,黑龙咬了一口便嫌弃,白龙则搬了两把摇椅到院中来,学习人类赏月。
    不就是个月亮吗,天天晚上都见着,有什么好看的。黑龙窝进椅子里,摇摇晃晃着剥开一只青桔,桔瓣抛入嘴里。
    团圆,家宴,赏月,拜月神。这是习俗。白龙解释着,这是他们居住在人间的第二年,许多风俗习惯都已了解。
    哥哥,他们都叫你小白,叫我小黑,我觉着不好听,咱们也学学他们,取个像样点的名字呗?黑龙扭过脸,眼睛亮晶晶的。
    诶?这个要求来得突然,白龙的视线在月亮与黑龙之间来回,良久之后,终于思索到一个字,望?
    十五为望,今天八月十五,哥哥你取名字要不要这么随xing。黑龙气得一口气吞掉整个桔子,腮帮子鼓了半天才咽下去,我自己去得了,初一为朔十五为望,今天又是晚上,我要叫朔夜!
    白龙有些无奈,好吧,那你以后就叫朔夜。
    哥哥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你那么喜欢练字,就叫聿好啦,时聿!少年眉眼飞扬,笑得得意。
    好好好。时聿点头。
    他们每在一个地方住上一段时间便会搬走,因为化形后的模样不会再发生改变,一个青年,一个少年,不老不死的当然会被人认为是妖怪。
    时聿居于尘世,又游离尘世,过客般看着朝代兴衰更迭,时间久了,便生出无聊来。他偶尔去往西方极乐之地,听听经,喝喝茶,眉目间渐染禅意,再看朔夜,心中的不满生出许多。
    贪嗔痴妄,融入红尘。手上沾满胭脂红粉,衣上是拂不净的酒气,掌剑杀人,沽名钓誉,离那个堕字只差一步。
    漫天风雪的夜里,时聿挡在自家大宅门前,手按着那抓着剑柄的手,少年的手犹自温热,他触碰到的那一刻却忍不住颤抖。
    龙xing本恶,我们不忌讳杀生,却也不能这般乱无章法。你用这样的方式入世,将来鲜血再无法洗净之时,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