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僧不管老少皆坐在他下首,目不转睛,专心不移,沉迷于这阵阵梵音中。
风小了,云歇了,鸟雀停在枝头。
高超的佛法循循善诱,引领信徒进入思想的天堂。
这一刻,天地寂静,花开无声。
谢安歌停下后,许久,才有一个醒来的沙弥打破了这片寂静,上前去请教。
心有不解的僧人排着队,向了然大师请教,望向谢安歌的目光带着崇拜与敬仰。
一一耐心解答,等最后一个僧人离开后,谢安歌忽而直直地望向老方丈,澄澈的眼神倒映出天上的云、地上的树、眼前的人,如佛祖拈花,微微一笑。
老方丈不避不闪,忍不住回以一笑。
这一刻,老方丈终于明白众人对他这个弟子的推崇源自于哪里了。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笑容,或谄媚,或做作,或虚伪,或苦涩,真正开怀的笑容却是少之又少,因为天地洪炉、众生皆苦啊。
也见过孩童纯洁无暇的笑容,却如琉璃般易碎。
也见过妇人诞下儿子的笑容,带着满足和骄傲,却夹杂着太多的世俗和私心,并不纯粹。
却极少见到这样的笑容,如雨过天晴。
明明是个少年,却有天空般广阔、豁达的心胸。
一切的苦难都会在这样的笑容里退却,一切的黑暗都会在这样的笑容里消散。
他是大无畏,仿佛这世间无难事。
这并非无知者无畏,而是见过了大风大雨,历经了千险万阻,还能笑称无妨的从容和坚毅。
有些骄傲,有些得意,是应该的,始终是瑕不掩瑜。
像被打磨过的璞玉,不必他言,宝物自明。
戒嗔想,如果佛子就是这样子的话,哪怕他背生道骨,我也认了。
双手合十,口念佛号。
我佛慈悲,原谅弟子。
***
看着师父笑了,合眼喃喃,不发一言地走了。
谢安歌:
这什么操作
默默叹气,这无聊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前世,为了修炼,时常闭关,窝一个地方,十年八年的不动,都不成问题。
因为修炼带来的力量与成果,是肉眼可见的,每一次努力,都有所回应,所以再寂寞也能忍受。
而此世,法华寺的佛经典籍已经被看遍了,修过哲学、读过道经的人,要理解佛教并不成问题。
结合自己的经历和领悟,也很容易得出新的感悟,以至于被称为有悟性。
实际上,在谢安歌看来,佛教徒的目的,在于从佛陀的教育里,看透苦难和自我,得到超越八苦、断尽一切烦恼、最终成佛的方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佛教并非宗教,因为佛教并不承认造物主的存在,属于无神论范畴。就如同称呼智慧为哲学一般,或者称佛教为佛学更加准确。
佛教有非常严密的教义和丰富的经书,非常注重精神的享受和来世的福报。
有时候,谢安歌会产生一种自己是心理医生的错觉,因为他主要的工作就是指导僧人们学习佛法,以及偶尔为香客们排解心理上的忧虑和痛苦。
但时间久了,就会感觉到极度的无趣,静极而思动。
快乐是别人的,痛苦也是别人的,热闹更是别人的,孤独才是自己的。
心心念念的自由更是不知身在何方。
固然,一座寺庙并不能拦住谢安歌的脚步。除了这围墙,拦住他的是恩情,还有责任。
生而为人,有理智,有度量,不能为所欲为。
能为所欲为的,唯有全知全能的神明。
而谢安歌,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①《太上感应篇》: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这是道教经典。
第29章 和尚4
最近,老方丈将精力抽出一部分用来观察了然,观察越久,心中就越发忧虑。
了然虽然总是一副面带微笑,接人待物温柔和缓、普渡众生的亲切模样,实则和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形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也就罢了,了然也不知是哪里带出来的臭脾气,看人如视蝼蚁。
真正的孤傲不群,心中无畏。
谁人在世没有三二好友,哪怕是秦桧也有一二知己,老方丈也有几个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然而,了然就真的能做到一个朋友也无,除了对师父恭敬、孝顺一些之外,对谁都是真正的一视同仁,毫无差别。
戒嗔出自贫苦人家,为了一口吃的,出家当了和尚。在一众师兄弟中,戒嗔的资质不算最好,却是真心喜爱佛法,希望弘扬佛法、普渡众生,最终凭借多年的努力,在佛法上取得了极高的成就。
每每看着徒弟不全心全意投入佛的怀抱,戒嗔总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痛心极了!
明明天资聪颖,却有一堆臭毛病,虽说人无完人,但了然的缺点就像是美玉上的瑕疵,看起来碍眼极了。
如果谢安歌得知自家师父的这一系列心理活动的话,大概会难以遏制地翻个白眼。
三年一代沟,他都是活了一百多年的人了,和同门相比,这已经不是一条代沟那么简单的事了,而是一条宽敞得能跑火车的马里亚纳海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