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闻崔畔的自顾自的低语,蹲在地紧跟着挠了挠头发,“唉,灯奴也不知呢,只是鳯兮姑娘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二十年前她初到丰都便失了记忆,唯独只有一个名字。灯奴曾经以为她是凡人,哪曾想这都二十年过去了,她却容颜依旧,甚至往日更加明艳几分。”
“灯奴修为尚浅,看不出鳯兮姑娘的真身,但她身份定然不同寻常。”
“是吗?”崔畔扒开酒塞,仰头灌了一口,醇香浓厚的酒香窜入鼻腔,他闭了闭眼,“可是我也看不清呢,鳯兮她向来说话算话,再没还清人情之前,定不会不告而别的吧——”
他喃喃道,灯奴瞧着自家主子这副模样,蹲在地不敢吭声
丰都虽然同阳间阴阳相隔,然其实生活规律大抵是相同的。
吃穿用度也要用银钱购买。
☆、987.第987章 百年身(五)
987.第987章 百年身(五)
好在鳯兮并不追求大富大贵,平日里卖个酒钱,已足够温饱,还绰绰有余。
鳯兮在丰都一向是闲散的,脑袋里空白一片,即便二十年过去了,依旧想不起她究竟是谁,经历过什么,才会忘了毕生记忆。
一个人晃了许久,隔很远便见奈何桥畔那一望无际的彼岸花,红的刺眼。鳯兮从桥走下,坐到了孟婆的桌子边,拄着额头瞧她忙着给过往鬼魂呈汤。
再瞧着那些或是痛苦或是挣扎的面孔,在喝下孟婆汤后,恢复平静,一个接一个踏着奈何桥走向往生。
总算忙完了,孟婆回头,便瞧见不知何时,鳯兮正拄着脑袋恍然出神。
“哟,鳯兮姑娘,你怎这么快回了,崔判官没留你用膳?”孟婆擦了擦手,坐到鳯兮对面儿。
鳯兮恍然回神,轻啊了一声,抿唇淡笑,“没有,只送了酒便回来了,崔畔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我迟早得被他施加给我的人情债压死。”她摇头叹气,眼神里漾着一波秋水,倒无抱怨之色。
“哈哈哈,”孟婆大笑,苍老的嗓音和她那年轻的外表极其不符合,笑罢,她递给鳯兮一碗粗茶,道:“既然还不清,不如以身相许好了,我猜想,崔判官大抵是求之不得的。”
鳯兮蹙了蹙眉,斜睨孟婆,嗔怪道:“怎的连婆婆你也这样说?莫非还真想我以身相许不成?”
“咚——”闻言,孟婆手一抖,粗糙的瓷碗从手抖落,咕噜咕噜在桌面儿滚了几圈,堪堪滚到桌沿,没掉下去。
她瞪大一双眼,惊讶道:“你说什么?崔判官让你以身相许?!”
这、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莫非丰都的那些传闻是真的?崔判官他真的对鳯兮姑娘有意?
不过也难怪,孟婆端看鳯兮这副花容月貌,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通身那股令人舒服的气质,连她这个老太婆看得都心动,崔判官又怎能躲得过呢?
鳯兮却莞尔,摇摇头笑答,“婆婆别激动,崔畔他一向喜欢开玩笑,我早便习惯了,不过又是想借此要挟几瓶酒罢了,我莫非还不懂?”她素手捡起那只陶瓷碗,摆正。
孟婆观她面色如常,不似作假。暗自摇了摇头,依她之见,鳯兮姑娘对儿女情长之事,的确是不太懂的。
在鳯兮看来,崔畔是个整日不着调,喜欢饮酒作乐的人。然在他们这些外人看来,崔判官贴面无情,刚正不阿,乃是冥界四大判官之首,令丰都众人尊敬。
她沉吟片刻,眼珠子一转,试探道:“那——鳯兮姑娘,你觉得崔判官待你如何?”
鳯兮笑了,“自然是极好的,”毫不迟疑的语气,“婆婆与崔畔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是天大的恩情,鳯兮从不敢忘。”
这——
孟婆迟疑了,“崔判官也是个外表俊朗,才能出众的男子,鳯兮姑娘,没有对崔判官生出一星半点其他想法?”
鳯兮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抿了抿唇,沉吟道:“婆婆多虑了,鳯兮对崔判官只有感谢,别无他情。”
☆、988.第988章 百年身(六)
988.第988章 百年身(六)
孟婆笑笑,向鳯兮让了让,“鳯兮姑娘喝茶。 ”神色平常,如往日一样亲切,却叫鳯兮心里头有些异样。
她抿了口茶水,苦涩的温茶顺着喉咙流下去,连带着心里也苦了几分。平日里喝倒不觉有什么,然今日孟婆的茶,平日还要苦三分。心口某个角落隐隐作痛,又不知所为何事。
脑仁发涨,鳯兮蹙了蹙眉,见孟婆打量她,忙敛去神色,起身浅浅一笑,“婆婆,时候不早了,我家那猫儿还等着我去喂养,不叨扰您了。”说罢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孟婆望着鳯兮的身影途经彼岸花海,素白的身影与一望无际的红海,对显明,却又异常和谐。
她叹了口气,仰头喝下自己碗里剩余的茶水。
奈何桥畔沙哑苍老的歌谣又响起。
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彼岸花,彼岸处。
映万重,幽冥路。
花开叶落无双生,相思想念永不复。
曲子里的悲凉寂寥,衬着天空永远不会亮的昏黄光线,忘川河里的厉鬼们听到这首曲子,越发狂躁起来,整片浑浊的忘川河水因怨气甚重,而咕噜噜的沸腾。无数双尖利的爪子狠狠转向虚空,想拖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入水
鳯兮是个心里不太藏事儿的人,待人接物情绪总是淡淡的。
若是说方才孟婆的话委实让她心里纠结了片刻,待回了自己位于丰都边界的几间竹木屋时,离很远便见一道黑影闪烁着向她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