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莫卿有一秒的反应时间,从自己手中的箭袋被人狠狠踢去,她立马反应过来身旁的状况,也同时在眼里闪过惊慌,手足无措的看着将箭头对准她的太子。
自然,这惊慌是做给别人看的,她的神色逐渐转为呆愣,并未开口说话。
看台上的人有些惊愕,皆不知太子出自何意。
只听到周围传来三皇子略带戏谑的声音:“不知皇兄的意思……”
太子冷漠的眼皮抬了抬,嘴角竟扬起了笑,又缓缓将弓箭收了起来:“没什么……只不过,本宫见弘毅公子初来驾到,怕他经不住这里,心想着他可否为我们队争点光……”说着,太子从箭袋里抽出了一根箭,随意往余莫卿面前一扔,便骑着马往休息区走去。
余莫卿故作惊讶,身子抖了一下。
三皇子见状,立马道:“皇兄怕是抬举了他,弘毅公子身子比常人要弱,都不知能不能拔箭……呵呵,弘毅,还不去接?”
余莫卿回过神来,诚惶诚恐的从地上捡起了那根箭,还低头哈腰道:“谢太子殿下……”
弯下腰的时候,余莫卿嘴角轻勾,看来现在就是试探她的时候了。
赛场上的靶子间隔颇远,余莫卿边往起点走,边拉了拉手上的弓,脸上的表情继而有些轻松,还带了点轻纵。
待她站定,眼神突然一冷,立马抬弓,将箭架上。两指一捻,两手平举。
看台上的人大多屏住了呼吸,太子刚才那一举动,谁看不出他对弘毅公子有所戒备,只是人是三皇子带过来的,所以才如此试探。但是众人心中清楚,弘毅公子身上担了怎么样的压力。
余莫卿凤眸微眯,将箭头瞄准了靶子中间那鲜红的靶心,右手渐渐往后拉着。
“嗖!”
凛冽的箭声冲破天际,在巨大的猎场上发出萧瑟之声,令人心中颤然。
看台上有人已经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在那根飞箭。
余莫卿眼神起先有些兴奋,但看到飞箭的走势,眼神立马转而黯淡,握着精弓的手还不自觉有些抖。她脸色为难的看向三皇子,有些求救的意思。
只见那飞箭才到半空,风势立马一变,犹如一个掉落的纸鸢,连那一排靶子下面的界限都还未碰到。
三皇子的脸色不明,只有嘴角挂着一抹不合时宜的笑,他只是对余莫卿摇摇头,示意她看向太子。
余莫卿点头,握了握精弓,便向太子走去,立马跪下伏拜,语气很是紧张:“太子殿下……草民……草民无能……还请太子殿下责罚……这……”
太子正靠在椅上,微合着眼,听了余莫卿的话半天也没反应。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看台上和赛场上都成了无声的世界。
直到太子轻笑了一声:“弘毅公子当真是给咱们队长脸了……”
余莫卿咽了咽口水:“草民……着实不是参赛的料,亏得圣上之邀,实在是有愧于圣上和太子殿下……草民有罪!草民有罪!”
“罪?”太子睁开了那双傲慢的眼睛,端起了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弘毅公子多虑了……公子既能出场为红队出力,自然是嘉奖不及,怎会怪罪?这赛场上本就输赢难料,公子难道还怕本宫故意刁难?”
“不敢不敢!”余莫卿立马摇摇头,“多谢太子殿下!”
“那还不赶紧起来?让别人以为本宫乃不仁之人?”太子故意加重了语气,嘴角轻蔑一笑。
“是。”余莫卿立马站了起来。
太子又朝旁边示意了一下,立马有人去靶子那边将那根掉落在地的箭捡了起来。
余莫卿行了礼,便灰溜溜朝三皇子那边走去。
见了三皇子,余莫卿脸色很是为难,也不敢说些什么。
三皇子挑眉:“你倒是有本事……”
“属下办事不力,还请殿下责罚。”余莫卿面带歉意,眉头微蹙,
“倒也不用责罚,本皇子原本也就知道你几斤几两,太子怀疑你就让他怀疑吧……放心,本皇子给你担着。”三皇子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自己的修长粗大的手。
“多谢殿下……”余莫卿脸上虽是悲戚,心里倒没什么感受。她知道,即使太子恼怒这一次比赛的失分,但只会打消对她的怀疑。
太子不会不知道,谋士用脑便能替主子出谋划策,然而会武的谋士,是一把双刃剑。用多了顺手,可是也很棘手。他想要的只有谋士那个脑子,而并非谋士带有威胁的身体。
如此一来,余莫卿只需按照原来的计划,便能一步一步取得太子的信任。
这一场射艺比赛并没有因为这中间的小插曲而停歇,余莫卿退下后,赛场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又看了会儿比赛,余莫卿对三皇子低声道:“殿下,属下有些不舒服,可否……”
三皇子瞄了她一眼:“行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头戏。回去歇着吧……”
“谢殿下……”说完,余莫卿便退出了赛场,带了几个随行的侍卫,准备朝自己的包帐走去。
才进那一片包帐的地方,余莫卿便道:“行了,就到这儿吧,本公子可以自己走回去。殿下还在赛场,乱箭无眼,你们还不速去保护着?有个什么意外,咱们可担待不起……”
这几个侍卫也是愣头愣脑,毕竟常年跟着三皇子,也认识余莫卿,所以丝毫没有戒备的离开了。
见侍卫一走,余莫卿立马回到帐内,将火红的衣服脱去,再从包帐后面偷溜了出来。精明的眼睛观察了下周围,意识到并未有多少人注意,余莫卿才立马穿过这一片包帐,往猎场里的猎区走去。
进了猎区,连硕早就带人在这边侯着了,见了余莫卿,道:“主子,安排好了。”
“好,带我一一查看,再确保无误。”余莫卿点了点头,便跟着连硕等人。
这一路查探,猎区里的大小丛林和山石沙路都尽收眼底,他们又将每个地方的布防重新查看了一遍。
“行了,就这样吧……”余莫卿示意大伙儿休息一下,自己倒往一条小路走去。
连硕察觉,立马跟了过来:“主子这是……”
“没什么,我只是想往当年几个熟悉的地方走走,让兄弟们别担心,好好歇会儿。”余莫卿轻笑。
其实她想去的地方很简单,不过是当年途经的那几个地方。
一条小路铺至眼前,余莫卿拔开那几年来都未清理过的野草树木,从幽僻的小路上走了过去。
她一边走一边回想,当年水禾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如今想来她虽不会哭,只是一阵阵惋惜和后悔。若不是因为她偷听到了太子私吞金矿的事,楚世昌也不会藏着太子一心铲除她,又祸驾水禾身上,让那个无比单纯善良的姑娘,为她白白受苦。
即使是杀了楚世昌,余莫卿也未能解恨,毕竟一切的起因在太子,来源也是太子。
余莫卿捏了捏手心,逼着自己别再去想以往的事了。她知道,除了将太子就地正法,没有比这些更能让水禾在地下安稳的更好办法了。
只见快要走到那里的时候,不大的地面上却竖了一块木板,上面还提了字。
余莫卿微微有些诧异,再走近一看,那木板上竟写了“水禾之墓”四个字。
她双眼一瞪,立马冲到木板旁跪了下来,伸手抚上木板上那四个烫眼的字,眼里竟有些模糊。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地上微微凸起的坟头,嘴里轻声喘着气:“这是……”
连硕是跟在后面的,略微看了这木板上的字,也有些惊愕:“这……这是公子的字?”
余莫卿微微一愣,随后便将那木板拔了出来,继而在地上挖了起来,竟是一堆女子的服饰。
余莫卿笑了,连眼角都变得湿润起来:“不……这是……水禾的衣冠冢……”她认得出,这衣服的确是水禾的,而这字迹也是永夜的。
“是主子当年的那个贴身婢女?”连硕恍然,“可是……这里怎么会有公子给她立的衣冠冢?”
余莫卿又将那木板拿到眼前,缓了口气,重新抚上那几个字。
突然一阵记忆袭入脑中。
“记住,在下乃江湖人士,人称公子永夜。不求你这小野猫报什么恩……”
原来这才是她丢失掉的那部分记忆,难怪她第一次见到永夜时,他说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原来那时候,他就开始帮了自己,原来那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自己了……
余莫卿缩了缩鼻子,将泪逼了回去,笑容有些苦涩:“连硕,你说这妖孽,到底在哪儿?”叹息蔓延,一阵哀怨从余莫卿体内蹦出。
连硕微微有些局促,不知该怎么回答。
余莫卿几乎很少在别人面前表达对永夜的思念,她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触景生情了。
半晌过后,余莫卿起了身:“连硕,派人连夜将水禾的衣冠冢迁回相府,记着,切勿让别人发现。”
“是,属下立刻就办。”连硕回道。
余莫卿最后看了一眼水禾的衣冠冢,便转身回去了。
夜里太多回忆涌来,压抑的余莫卿有些喘不过气,不禁在梦里说着胡话。
“主子?”听到余莫卿含糊不清的呓语,连硕赶紧现身到床边,急切的唤道。
她终于从梦里挣扎出来,额头上自己浸出了些许薄汗。她瞪大了双眼,喘了几口气,坐了起来。
“主子,怎么了?”连硕又低声一问。
她换了口气回道:“不过是想起了前尘往事。”
连硕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呵,当年太子拔箭欲意试探我,后又三番两次陷害我,如今却依旧改不了自己刚愎自用的性子。”余莫卿嘴角一丝冷笑,她怎么会忘了太子当年的假心假意和心狠手辣,又想起今日太子故技重施,脸上更是轻蔑和不屑。
连硕也知道余莫卿这三年经历了怎么样的生活,微微叹息:“主子,很快就会过去了……”
余莫卿的眼神恢复了冷静,又犹如星辰般闪出光亮:“是啊,很快就要过去了……”
太子,欠我的,你终于要还了!
靖州猎场的夜风刮得颇大,暗自涌动的波澜正在这无声的夜里壮大,一场血腥的戏码也正在无声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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