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迟暮?”余莫卿挑眉,这名字起的倒是挺符合的,只不过现代人叫的更明确。
早衰症,顾名思义,年轻之时便会以很快的速度老去,纵然心智不成熟,也难以抵挡面容的衰老,这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永夜又接着说:“医者游历天下,早已见过不下几十个这样飞迟暮的患者,说他们均活不长久,几乎无计可施,却不想丁四竟还能活到这个年龄……”
“你也有如此疑惑?”余莫卿倒没想到第一庄却是有见多识广者,不仅可以定义早衰症,还可以向永夜解释。
“卿儿,虽知万千世界,无奇不有,但归根结底,也未尝不是天灾**。医者告诉我这些人大多家境贫寒,自己便无法温饱,想必丁四也未必不是这样的背景所致。”永夜语气平淡,不知是在感慨其他那些也同样正经历着疾病摧残的人,还是对丁四抱有一丝同情。
余莫卿摇摇头,语气有些生冷:“不,就算不是自己造成这样的疾病,可他们依旧在贫穷中度过,而丁四却这般奸险不堪,不仅自诩高人一等,还心存不轨,为自己的罪行而辩解,着实是不值得同情。他自己的选择,也只能他自己承担。能活到现在,倒是折了别人的寿。”
“卿儿,你果真是非明辨,从不多留一分心。”永夜莞尔一笑,眼里多了一份复杂的神色。
“直接说我冷漠好了,我本来就一颗心,你猜我能留在哪儿?”余莫卿不禁打趣,仰头向永夜挑了下眉。她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同情别人,再说丁四本来就不值得同情,谁知道这样鄙夷女人的一个早衰患者,而且久居深山却一直对城里之事如此感兴趣的人,身上藏着怎样的秘密。
永夜大手一揽,将余莫卿搂了过来,唇角轻勾:“那可能就在这儿了吧。”说着顺势将余莫卿的手牵了起来,往自己胸口一按。
余莫卿嗔了他一眼,把手抽了回来:“行了,还是继续看看他这”聚宝盆“里有什么吧。”说着朝那间尚没有打开过的房间门口走去。
“兴许就在丁四平日里住的地方里……”永夜也跟了上来。
“所以我们一进来丁四就很紧张,连给我们开门的时候都是先要自己侧身进去了,才肯让我们进去。”余莫卿伸手推了推那房门,没想到竟然就开了,她轻笑一声,“看来他也有如此疏于防范的时候……”
烛火燃起的那一刻,余莫卿就知道自己想的不错,这丁四不仅满嘴谎话,而且自己伪装得倒挺像样。
只见这房间里几面墙面很是干净,没有坑坑洼洼,挂着几幅字画,一张素雅木床和一对古典桌椅整齐地摆放着,桌上杂乱地摆着几摞书册和卷纸。在桌子后面的木椅两边连着四条长竹筒,结实地插在墙上,不知连通着哪里。这里整洁而不失条理,和这外部破旧的草屋完全是两个世界。
最令人称奇的是,桌面上有几个类似蒸馏器的瓶子,连接着一个燃尽了的烧瓶,蒸馏瓶旁边还有几个称量、过滤的仪器,里面多多少少盛了些透明液体,还有镊子、量匙等物品。而这些东西的旁边有一堆白色的颗粒,有的则分分散散的铺撒在桌面上,烛火下泛着异常的光泽。
余莫卿眼神一亮,这丁四自己竟用着这么先进的仪器?
“这些是什么?”永夜也被这样的仪器所吸引,很明显在大昭境内尚且没有这些先进仪器的出现,他半开玩笑,“连第一庄里都不曾汇报的奇珍异宝?”
余莫卿并没有立即回答永夜她所知晓的,她拿镊子夹了一些白色颗粒放在眼前,只是普通的晶体,透过烛火泛着光泽,她又用手扇了扇轻轻嗅了起来,没有多余的味道。她终于放心,不再用镊子拿着,拿手揉搓了一小撮,碾碎了不少拿到嘴巴前,伸舌一舔。
“是盐。”得出这样的判断,余莫卿眉头一蹙,抬眸看向永夜。她本以为丁四拿这些仪器,不是研毒就是制毒,而这白色晶体颗粒既不是毒药也不是毒品,竟然只是盐。
“盐?”永夜狐疑,也伸手粘了些往嘴边一拿,舌尖轻点尝了些,眼神戏谑,“的确是盐……我倒还以为是什么不能吃的毒粉……”
“不可能呀……”余莫卿尚且心存怀疑,她根本不信。以目前对丁四的了解,且不说拿的出手这些仪器,就仅仅只为了拿来提炼食盐未免也太暴殄天物。
“卿儿可是对这些盐有怀疑?”永夜看她的样子,好像对眼前的这些东西很是感兴趣。
“丁四为人善变,又善于伪装,拿这些仪器仅仅只为了提炼食盐太不合理。”余莫卿低着头,开始翻开桌上那些书册和卷纸,嘴里跟着嘲讽,“呵,这丁四也真是个好色之徒,眼里瞧不起女人,却还留着这些风流书画慢慢欣赏?”眼前的书册竟一大部分是市井闲文艳章,讲的是某某公子如何妻妾成群,于**美景之时,行天地交合之欢等等艳丽内容。还有一些画册,无一不是活色生香之景,上面的美人笑靥如花,千娇百媚,搁在丁四身上,定是要看了一眼便不忍移开视线吧。
余莫卿心中一阵冷笑,这丁四当真虚伪,表面上这么鄙夷女人的地位,骨子里确实好色之徒,还如此大言不惭,真是令人作呕。
永夜也跟着扫了几眼,眉头一皱,语气冷了三分:“看来卿儿刚才就不该手下留情……着实委屈了卿儿……”
“呵,倒也不算委屈,好歹让人看清了他的令人作呕的真面目……”余莫卿并不以为然,她向来不会被这种人所影响,“看丁四行事熟练,想必也是不是第一次干这么下作的事,应该还有别的人也惨遭过毒手,只不过暂时找不出证据来。他绝对不可能只是为了制盐那么简单……”她有如此猜测也不是没有原因,丁四带他们去的那间房里别人也许不善辨别,可是余莫卿认得出,那被子上的污垢不是别的,正是残留的血迹,窗户因长期封闭而弥漫了一股味道,这种味道里还夹杂着腐臭。对,是尸体的腐臭,甚至是几乎新鲜,好似离他们来的时候就不远。弥漫的腐臭被掩盖过,常人无法马上识别,前世余莫卿做过特殊训练,所以可以闻出这其中异样,但她没有立马点破。如果丁四仅仅在这一个破旧狭小的草屋里制盐,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掩盖他背后的罪行?还是为了获取利益?
“不过,卿儿刚才所说,丁四若不是制盐又是为何?”永夜又接着翻起其他书册想为余莫卿再搜集一些资料,突然他眼神一紧,“卿儿……”
“嗯?”余莫卿听到他在唤自己,抬头看去。
只见永夜举起一本封面写着“丁氏族谱”的厚重书册念道:“丁四,丁山村丁氏十三代嫡孙,因迟苍老态,议废……”
余莫卿接过那本族谱看了起来,这是一本丁山村所有丁氏家族的族谱,只见丁四的这一页上写着废除丁四原本该在家中的地位,但这一页却被红笔圈了起来,画了很大的一个红叉,又见附着新的一页,上面写着“丁四,丁山村丁氏十三代嫡孙,管入村之口……”
余莫卿暗想,这丁四果真是丁山村的人,还是家中嫡孙系的人,试想古代最忌家中嫡子身患重病,还是如此并不常见的早衰症,想必家中人更是不屑吧,更当做一大丑闻吧。料想丁四肯定也是不服气的人,否则也不会愿意在去往丁山村的必经之路立户。也难怪他在此落脚,原来是为了看管进入村口的路。
“看来丁四一定知道如何进入丁山村了。”永夜嘴角噙笑。
余莫卿合上了那族谱,点了点头:“看他丁四还想怎么赖账……”刚才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一无所有,现在族谱都在这儿,他也别想抵赖了。
“丁四确实丁山村的人,这里又有什么玄机……”永夜手里拿起一些纸条,又往身后那四根竹筒看去,“看来这里是他们用来通信的地方。”说着将纸条给余莫卿递了过去,又示意她向这里看。
余莫卿接来纸条,只见上面写的多是让丁四带人去丁山村或是让他赶人走的命令,还有一些纸条有破损、烧毁的痕迹,上面写着“凭证”、“宋”等等,无法上面的辨别内容。
“照这样看,丁四岂不是真的只是个看门狗?”余莫卿不禁挑眉,看来她低估了丁四身后还有整个丁山村呢。
“的确,丁四并不受丁山村人的待见,难得于此谋生,却无法接触最高层的秘密。卿儿刚才所见只是眼前,所以无法判断全局。这其中深浅,还需我们再继续查探。”永夜语重心长,将手搭在了余莫卿的肩膀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丁四只是个在前面为身后之人挡去麻烦的替罪羊?”余莫卿偏头看向永夜,刚才她在分析的时候永夜几乎是全部听了进去,甚至还对她赞赏,即使她自己也知道仅凭表面来猜测难免有所偏差。若是她随口分析给别人听,别人定会觉得有道理,而永夜却是一面鼓励她一面教她仔细深入,这样才能将问题更加显露无疑。她怎会不知道永夜的意思,他一再说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妄加判断,她前世亦懂得道理,在永夜这里反倒能作用的更加卓越,令她不得不佩服永夜的沉稳。
永夜轻笑,继续道:“卿儿聪颖理智,却容易被信息误导。所以眼界之广,脉络之深,才足以评判事件的真假善恶。卿儿向来喜欢单打独斗,却忘了豺狼虎豹均是一派人等,参差不齐,手段不一。如果卿儿继续一人行事,敌人从外围突破,卿儿必定双眼蒙惑。卿儿不妨与各色人等结交,撒网布局,才能紧抓敌人命门,无懈可击。”
余莫卿恍然,永夜说的没错,她对丁山村的确了解不多,所以才无法真正对丁四背后之人,或丁山村背后的人有所判断。
她不禁轻笑:“也不用啊,不是还有你吗?”以她现在的身份,也无法重回他人视线里,正好她和永夜在一起,第一庄的资源也不是不能用啊。
永夜墨眸散开一股无法预料的阴郁,却又立马被隐去,嘴角挂着浅笑,抬手抚过余莫卿的墨发:“是,我就在卿儿身边……”
余莫卿嘴角放肆一笑:“就是嘛,其他的我暂时也想不到,你就多提点我一下,免得到时候哪一天没了你,我还不能活了……”
“怕是卿儿不仅会活得好好的,没准还能将我都忘了……”永夜摇头轻叹,眉眼间一股愁色。
余莫卿倒没想到永夜冷不丁一句泛酸的话,立马反驳道:“这怎么行?好歹你是我……”
“是你什么?”永夜突然笑得邪魅。
余莫卿一时找不到替代词,想着说是“男朋友”永夜也听不懂,满不在乎的笑道:“呵,不就是我的妖孽吗?还能是什么?”
永夜一听,也撑不住这清淡稳重的面色,笑得咧开了嘴:“卿儿伶牙俐齿,我甘拜下风。”
“可不得甘拜下风……”余莫卿也跟着笑了起来。说完这些打趣的,她又反手扣响那几根竹筒,均发出清脆的声音,但这声音响了一会儿便会戛然而止。
“这竹筒既是中空,而且还是带走机关和推动阻力的。有人从那边送信,也有人接信。”她一面分析起这竹筒的构造,一面又抠出竹筒正前方的盖子,朝那边打探,“这里还有个风口,隐隐吹来一些风……”
“如此精心的设计,以丁四的能力恐怕难以想的出来。”永夜附着话,的确,丁四虽心思诡计多,但未必能想出这么巧妙的设计。
“那……那一面便是丁山村了吗?”余莫卿自问了一声,因刚才永夜所说的话,她有一瞬间担心起自己的判断。又忽然偏头看向永夜,道:“我忽然想起来,傅子文当初是不是说丁山村的人和宋府有所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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