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肥姐根本就没问过他,直接把这笔钱给了大儿子。如果不是沈见夏当时想买一台电脑写稿,要用钱,才问起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沈见夏这笔钱去了哪里。
后来沈光宗在帝都混不下去,灰溜溜地回来了,沈见夏也没跟他把钱要回来。
就当孝敬父母的了。
沈见夏十二岁开始写杂志,十五岁那年出版了第一本书,因为种种原因封了笔,不再写小说。
同年,他考上了智才中学。
十六岁的时候,沈见夏才重新把笔捡起来,用“白的Summer”这个笔名写网文、出书、爆红甚至卖出天价版权。
只是这一次,他一个字都没有跟家里人说,守口如瓶。
没有人知道“白的Summer”就是沈见夏,也没有人知道沈见夏还在写小说。
和家里人沟通的最好方式,就是选择不沟通。
可是,沈见夏一直觉得很费解。
为什么从小到大,父母对他使用的都是打击式教育。
没有鼓励、没有关心,只有无尽的打击。
沈见夏用攒下来的早餐钱买课外书,他们会说——“整天买这么多书干什么?你还不是看一遍就扔在不看了?浪费钱!”
沈见夏写小说,他们会说——“哟,厉害啊,能写小说了。有钱拿吗?没钱你还写?浪费时间!”
沈见夏签了出版合同,他们会说——“他们给你多少钱呀?钱呢?拿到了吗?也没多少钱嘛。”
出版社违约的时候,他们又说——“你该不会是被被人骗了吧?”
尽管肥姐美其名曰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对的,能帮助沈见夏戒骄戒躁,他们是担心他才这么说的,沈见夏应该理解父母的用心良苦。
可沈见夏心里清楚,不是这样的。
他们对沈光宗才不是这样。
沈见夏不是傻瓜,也不是粗神经,他其实比谁都要敏感。父母在对待两个儿子时轻微的差别,哪怕只有一点点,他都能精准无误地捕捉到。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懂,所以才装作不懂。
可是,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又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沈光宗想不到话来回怼沈见夏,只能仗着声音大,高声嚷嚷起来:“妈,我早就说了不要让他去什么贵族学校。你看他去隔壁智才念了三年,整天跟那些富家子弟混在一起,现在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你闭嘴。”肥姐回头瞪了沈光宗一眼,又扭过头来,看着沈见夏,语气放缓,“见夏,有梦想是好的,爸爸妈妈支持你,但是首先,你得认清现实——”
什么时候,“梦想”也成为了一个贬义词?
“不是梦想。”沈见夏打断她,“是职业规划。”
“什么叫职业规划?”肥姐皱眉,显然这个词语对她来说过于新鲜,难以消化。
“就是我所选择的,未来我将要走的路。”沈见夏回答。
去年的这个时候,沈见夏跟着上一届的特招生一起去参加了艺术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
考试分为两轮,先笔试后面试,只有过了笔试,才有资格进行面试。
沈见夏当时靠着两年的自学擦线进了面试,可惜的是,最后却因为没有任何相关的实践作品,以0.5分之差被刷掉了。
而其他一起考编剧的学长学姐,却早早凭借着家里独天地厚的资源优势进入了这行。有人参与编剧的短片送去韩国短片节参赛,拿下了大奖,有人被国内知名编剧收为关门弟子,跟着老师写剧本,早早就有了好几部冠名的电视剧作品。
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没有任何资源和渠道的沈见夏在这场角逐中处于劣势。
肥姐说的其实没有错,艺术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学的。
但这并不代表不该学。
因为没有拿到保送名额,沈见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请了整整半个月的假,把自己反锁在寝室里关了半个月,连家都不回。
都说痛苦最易激发灵感,在那半个月里,沈见夏昼夜颠倒,几乎不休不眠,抱着电脑一口气写了二十万字,把心中的愤懑和无奈全都释放了出来。
后来,这本书爆了。
沈见夏卖出的第一个影视版权就是这本书的。
发泄完之后,沈见夏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重新做了一份职业生涯规划。
小说要写,编剧也要考。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也许会失败,但绝对不能当一个只会做梦的空想家。
家里人并不关心他在做什么,他们只知道这孩子心比天高,放着好好的保送不要,偏要钻牛角尖,追逐什么不该有的梦想。
城逢巷没有梦想,他们也不允许别人拥有梦想。
出生在这条三教九流街上的人,祖辈是底层,父辈是底层,这一辈是底层,世世代代都是底层。他们世世代代都被锁在这里,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直到老死,也不会踏出这条肮脏逼仄的窄街,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他们眼里的世界,永远只有头顶上那一条被街道两旁的破败建筑分割成长长窄窄一条的天空。即便这条狭窄的天空被违规电线切割得七零八落,他们也坚定地认为,这就是完整的世界。
但沈见夏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就算知道身边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在背后嘲讽他不过是个卖烧卤家的二儿子,乌鸦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只学艺术不吃饭,沈见夏也没想过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