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秋高气爽,美景如画。
蔚蓝色的天空彷佛触手可及,冰淇淋似的朵朵正在白云借风而行。
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入文馨圆。
程智雅把额头抵在车窗上,观瞧散发着温馨生活气息的园区。
“小姐,别难过了。夫人说了,等她忙完这段时间,就带你去香港见外公外婆,到时候,夫人可以陪你去海洋公园,陪你去迪士尼,多好啊……”
徐妈一直在身边轻言细语。程智雅想起自己一边哭一边埋怨妈妈,妈妈转身就走那一幕,喉头有种被人扼住的痛苦感。她用力擦拭眼泪。
视野清明开来,程智雅一眼看见了童遇安。她看上去很开心,走路都是用跳的。她爸爸背着她妈妈跟在她身后,她妈妈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那一抹红冲昏了程智雅的头脑。童遇安转身,跟父母说着什么,她好像不开心了。
当汽车驶过,程智雅转身跪在座位上,透过后车窗看到她妈妈背起童遇安,然后,她爸爸再背起她妈妈,就算背着两个人,她爸爸像是感受不到重量,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注视着那逐渐远去的其乐融融的景象,程智雅的心不经意有如千斤重。她知道,那是厌恶。
“那不就是青少年舞蹈大赛那天,穿着滑冰鞋跳舞得了第二名的姑娘吗?我觉得,第二名都高估她了,哪像小姐跳的民族舞,优雅,大气……”徐妈看出了程智雅心情不佳,想着说点好听讨她开心。
“你懂什么?你知道那需要多大的耐力吗?”程智雅冷冷地瞟了一眼徐妈,转身坐好。
徐妈有点尴尬,不吭声了。
在程智雅的记忆中,小姨的一家人一直把童遇安当成自家小女儿疼爱。好比姨甥女跳舞得了第一名,她的小姨,姨父第一时间关心的是第二名的邻居女孩。有如,她唯一的表哥,会抱着第二名的邻居妹妹安慰她,在我心里,你就是第一名。
可笑的是,那时的她竟然羡慕她的第二名。
“对不起,宝贝,妈妈临时有事,不能去看你比赛,对不起……”
“小姐,不用担心,你一定是第一名。”
想到这里,程智雅哭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哭泣。
林家三姐弟正站在阶梯上方聊天。
童遇安站在阶梯下方,抬头仰望他们。
从他们的角度俯视,她很遥远,那距离宛如天各一方。不知为何,他们的心脏剧烈抽动了一下。
从她的位置仰视,他们似隔着一条宽阔河流的距离,没有帆船,谁也无法追寻彼岸。
童遇安一步步,拾级而上。
林泽看着童遇安,他彷佛听见,她细数台阶的级数的声音,这是她的习惯。
以前,他们热衷玩一个游戏。他站在高处,她站在低处,隔着这段四十二级的阶梯。同时起步,同时默数,当两人在同一台阶停步时,一起说出截至的数字。
不知不觉中,林泽走下阶梯了。
脚步声在昏沉的夕阳光景中显得落寞。
他们都知道,他们越走越近。
他不再停步,对她说:“别生气了,哥带你去玩。”
她不再傲娇,冲他吼:“走开!谁要跟你玩!”
刹那间,林泽擦肩而过,继续往下走。
来自生理反应的心脏剧痛感蔓延身体,有什么东西一瞬间落空。
于是,童遇安转身回首。
“林泽——”
叫出声后,童遇安喉头哽咽。她很难过。
林泽回过头来,抬眼看着她。
这是时隔数日,她第一次跟他讲话。
林泽问:“怎么了?”
他这么问,童遇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叫住他,不是为了跟他讲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片刻后,童遇安说:“听说,阿树哥哥要来你家了?”她甚至听见自己心跳加速,这不是她想说的。
同样的,不是林泽想听的。
林泽深深吸了口气,低低地道了句:“嗯。”
“真好。以后就可以天天看见他了。”话落,童遇安脸颊发烧。不是这样的。她想问的是,你有没有难过?
她有种较强的占有意识,父母只能是她一个人的父母,不能向任何一个人分享。
林泽脸色一沉,说:“是吗?”
说完,林泽转身就走。
童遇安就这么泪水盈眶,她才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她后悔了,她不讨厌他,她不要他这样,只要他转身,她就主动和好。
然而,林泽没有,他走下了最后一级阶梯。
童遇安用力擦眼泪,转念一动,走下阶梯,想要追他,却又瞬间停住。
程智雅出现在视野之中,飞扑到林泽怀里。她好像在哭。
程智雅搂着林泽,哽咽着叫了一声:“哥哥……”
林泽茫然,问:“智雅,你怎么来了?怎么哭了?”
“妈妈,妈妈一点都不爱我……她只喜欢工作,我害怕……我害怕一个人……”程智雅从哭声中挤出了言语,她的肩旁在发颤,哭得近乎崩溃。
林泽皱了皱眉,伸手回抱表妹,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着:“姨妈很爱你,你别乱想。不哭了……”
程智雅是林泽唯一的表亲,来往较为密切。程智雅爱撒娇,有深度公主病,林泽懂得包容,兄妹俩的感情向来甚好。童遇安不喜欢程智雅,她知道,程智雅一样不喜欢她。以往,但凡程智雅来了,童遇安一般避而远之。林泽问她为什么?童遇安诚恳回答:程智雅是个傻瓜,爱发牢骚爱“表演”,爱出风头装娇弱。
林止来到童遇安身边,看看低下拥抱的两兄妹,观察童遇安的表情,眉眼一挑,若有所思。
后来,为了安慰程智雅,林泽带她去找小伙伴们放风筝。童遇安也被林止拽去了。
今天没有太阳,风大,天气好得无法言喻。
偌大的足球场上孩童们或欢声笑语,或相互追逐,好不热闹。此时抬头仰望,万里无云,蓝得剔透的天空挂着十几只风筝,高低不一,颜色各异,类型繁多。
程智雅搜索到童遇安的身影,她离得有点远,正一脸黑线地低头看地。程智雅跑了起来,经过童遇安身边时,用嗲嗲的声音大声喊道:“哥哥,我的风筝飞不起来……”
林泽走近她,跟程智雅交换卷轴,说:“哥哥帮你放起来……”
“谢谢哥哥。”程智雅眉开眼笑,回头瞟了一眼童遇安,然后,跟在林泽身后,奔跑起来。
童遇安清清嗓子,歪着脑袋,学着程智雅的声音说:“哥哥,我的风筝放不起来。”然后,干咳两声,压低声音,模仿林泽的口吻说:“小傻瓜,哥哥帮你放起来……”
末了,打了一身冷颤,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低头猛作呕吐状。
“哈哈哈,童遇安,你的风筝没气了吗?哈哈哈……”
胖子一只手指着天空,夸张地捧腹大笑。正当童遇安诧异之时,其他孩子像是受到胖子感染,眼睛盯着天空,一场爆笑。
童遇安满脸古怪,仰头看天,十几只风筝正在高空翱翔,唯独粉色那一只,一直处于低空,好像习惯了那高度,遗世独立。
正是她的。
童遇安有些难堪,奔跑起来,想要把它带起,奈何风停了,如何也飞不起。
林思家瞅着,要去帮忙,林止一把拽住她,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就不动了。
搏斗了几分钟,童遇安大汗淋漓,风筝狠犟,如何也不肯升天。
听着小伙伴们疯狂的笑声,童遇安气得牙痒痒,无意识地瞪了一眼林泽。谁料,林泽以同样的速度看向她,顿了一秒,走近她。
林泽看她一眼,嘟囔了一句:“真笨……”
闻言,童遇安目光一狠,冲他吼:“关你什么事!”
林泽目光变得狠厉,盯着她看。
童遇安瞅着,眼眶红了,气势不减,说:“你再这样!”
正在不远处观战的林止咯咯笑着,说:“没错,就这样,吵吧吵吧,吵一架就好了……”
林思家一掌盖在弟弟的后脑勺上,然后,唇角微扬。
林泽怂了,低垂着头,耳根红透,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把风筝还我。”
童遇安一愣,问:“什么?!”
林泽抬头,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你的风筝是我捡回来的。”
童遇安明了,眉头一皱,一气之下把转轴往他身上掷去,堪堪砸在他胸口上。
“还你!不够的话,再还你一百只!”
林泽气疯了,用力拽了两下风筝线,手割伤了,天上最高那只蓝风筝断了线,急促往下坠落。
程智雅瞧着,惊叫一声!怪可惜的。
很快,林泽就把童遇安的风筝放了起来。与此同时,林止的风筝靠近,割了它的线,童遇安的风筝回旋着跌落下来。
林泽惊愕,看向林止,想杀了他!
林止浑然不觉,眼睛一眨,邀功似的。
童遇安没看见林止割她的风筝,看着风筝消失得无影无踪,以为林泽像割自己风筝那样割了她的,心头凝聚的怨气顿时爆发了。
“林泽,混蛋!”
林泽冤枉啊。
童遇安向前奔走,林泽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
“哥哥!”
程智雅上前欲追,林思家一手拽了回来。
“干什么?!”
林思家冷淡道:“你不用掺和,在这待着。”
程智雅费解,问:“哥哥要去哪儿?”
林思家瞟她一眼,淡淡道:“丢不了。”
“来吧,妹妹,我带你去玩。”
这时候,林止过来用手臂圈住程智雅的脖子,带着她走向小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