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不知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状况出现,只要她一睁眼,王明轩便哄她说道,“睡吧,乖,我不走。”只有一遍一遍地和她这么说,她才会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对于如此依赖自己的妻子,王明轩心疼,却没有一点办法。
第二天,一早就赶很早的航班,小棠因为肚子里的两个孩子气色一直不是太好,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可王明轩和她相比,竟然比她还要憔悴上几分,伸手按着他眼皮下的清影,小棠说,“上了飞机,你睡一会儿,这几天你都睡得不是很好。”
王明轩搂着他妻子的肩膀,说,“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安心了。”
“李医生说,预产期在明年的二月初,现在十二月中旬,双生早产一些,快了。”
“嗯。”
一路上夫妻两人没有人谈论葛女士的事情,王先生有意回避那个话题让她妻子分心,而阿棠懂他的心思,也就不在他面前提,事情终归是发生了,昨晚在他怀里靠了一夜,她也想明白很多,具体发生了什么必须要见到她本人才能明白过来。现在着急终归也没有多大用处,更何况为了孩子着想,她不能让自己陷入不好的情绪中。
只是现在的苏小棠再也做不成以前那个不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平静如初的人,她害怕,担忧,又恐惧,道理是什么都懂,可还是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担心葛女士,还有曾经阿豪的死因。
好在,王明轩一直陪在她身边,有她丈夫的存在让她委实会觉得内心的压抑少很多。
“王明轩。”难受的时候就会叫叫他的名字,也许是心理作用,这样就会莫名的好很多。
“嗯。”
她唤他一声,他就应一声,让她心安。
入夜,抵达a市。
只在飞机上简单吃了晚餐,两人抵达a市后,没有回方家老宅,就直接去了a市警局。
赵警官是葛女士这起案件的负责人之一,于助理在起先大致打听清楚一切之后,简单和王明轩说了一些,才让赵警官和小棠见了面。
“苏小姐,您喝水。”年轻的女警,看得出她肚子孩子大致有七个月多了,倒了杯温水给这位晚上赶来的苏小姐。
女警递水过去,却被女子身后的丈夫接了过去,“谢谢。”
“不气。”女警看着这位先生,有些过分的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
赵警官和小棠在简单叙述葛女士故意杀害宁渊先生的情况,和动机。
“我母亲,是一时冲动。”小棠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苏小姐,目前你母亲是自首,但是案情对她很不利。尤其是宁家宁渊先生的生死关系着她的刑罚,我会安排你和葛女士见上一面,今天你先回去休息。”
“好,谢谢您。”于灏一边和这些警局的警官交涉,然后跟在上司和王太太身后出了警局。
十二月,南方的a市也很冷,王明轩搂着小棠,一上车就让于灏给开了充足的暖气。
“王明轩。”小棠看着将车内的羊绒毯裹在她身上的人,有几分出神,她说,“母亲和宁渊发生争执,甚至最终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式,我觉得不是偶然。”
早在葛女士离开前,小棠就总觉得她有些异常,“阿豪的死和宁渊先生一定有所关联。”对于自己的生父,小棠似乎漠然的很,多年前葛女士遭受的那些多半是拜宁渊所赐,上一代的恩怨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在其间插手,若是涉及阿豪这便不再一样。
“明天就会清楚的。”王明轩伸手将手遮掩在他妻子的眼皮上,“睡一会儿阿棠。”
“我,睡不着。”
“就睡一会儿,孩子也累了。”
“嗯。”听她丈夫这么说,小棠精神松懈下来,才感觉到自己的腰际和小腿酸疼的厉害。
“疼吗?”
轻轻摸着她的肚子到腰际后侧。
“嗯!——”
听见他妻子突然嘤咛一声,王明轩搂着她问道,“小家伙,又淘气了。”
“——额……他们在动。”月份越足,胎动也就越明显越厉害,常常因为这样的胎动让隐忍力极致的小棠感觉到了痛感。
这样的胎动,完全正常,双生的反应原本就比普通的一个孩子负担要重得多,胎动也就更加频繁,别无他法,王明轩只好一次次轻抚着妻子的肚子,让孩子得到安全感后慢慢地安静下来。
也许是孩子很喜欢和他们的父亲亲近,他的每一次轻抚,都会让他们安静很多。
“好好歇着,一天的奔波,他们都累了。”
“好。”小棠不再说拒绝的话,为了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出生,她不能顾此失彼。
——
深夜,抵达方家老宅宅院的时候阿棠好不容易睡着,王明轩也不叫醒她,抱着她慢慢向前厅走,家里的宅院是方文斌留给小棠的,自从她离开这儿和王明轩去了莲市,王明轩换了佣人在这里打扫,安排了年迈管家钟叔去了茶庄园修养,倒是钟叔的儿子来此管理。
见王明轩回来,钟贤说道,“先生您回来了。”
“嗯。”王明轩只应了一声,给钟贤使眼色,让他不再说话怕扰了好容易才有了一点睡意的小棠。
见小姐在睡,钟贤倒了一壶热茶后就离开了厅,不在这儿继续打扰。
王明轩倒是没有时间喝茶,直接抱着小棠去了她年少时期一直住的那个房间,即便现在这儿所有的房间都是阿棠的,他妻子也从来只住自己的房间。
室内一切都保留着她少女时期的样子,只是室内的单人床,王明轩早让钟贤换了双人床,夫妻两个人也不住大卧室,就在他妻子的闺房里住,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最近不要说她心中有事,一直睡不着,王明轩一样既想着葛女士这边真的有辩护律师怕是涉嫌故意伤害杀人也不能真的从轻判决多少,而他妻子的身体,一天孩子不出生,他的心就放不下,卷起她的睡裤,王明轩看得出他妻子的小腿因为越来越临近孕后的预产期而浮肿的厉害,晚上还会抽紧,疼起来又真的将她折腾的不得了。
晚上的按摩不能少,用热毛巾给她热敷了,今天睡下了没有办法泡脚,就拿热毛巾抱着她的脚暖了暖,浮肿每日都要热敷后按摩,不然她会更痛苦。
女子到孕后期都会难受的厉害,只是阿棠出了这些孕期的反应还有她身体的难以承受,时常胸闷气短,偶尔体检的时候会让她吸吸氧。要这两个孩子阿棠似乎真的是竭尽全力,但是看着她身体逐渐透支,最难受的人是王明轩。
倒也不是真的不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怕阿棠又在夜里难受了,看着是现在的她依赖他,可他又何尝不是?只担心她的身体出问题,眼睛闭一会儿就会睁眼醒过来看看。
好在今晚,他们夫妻两人从莲市匆匆赶航班过来是当真真的累了,躺在床上相拥入眠一直到了第二天天亮。
葛女士入狱,阿棠的内心一直很不安,王明轩知道却见他妻子还是往常一样十足镇定,他说,“有什么话,不要总藏在心里和我多说说也好。”
小棠点点头,她说,“王明轩,好容易和葛女士相处得来,我不想失去母亲。”
被王明轩这么一语道破后,她小女孩儿的脆弱就显露了出来,靠在丈夫的怀里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很多压抑着的难言的委屈和不甘心。
“小时候我就没有母亲,现在好容易有了,我怕我——”
“乖啊,别怕,会有办法的。”
“嗯,我知道,一定能有办法。”小棠搂紧王明轩的脖子,头埋在他的怀里,什么都不再说,只任凭她丈夫抱着她和她说说话,让她的心能够真的变得平静一些。
这一天内,警局安排了小棠和葛女士见面。
葛女士离开才刚刚一周有余的时间,小棠再警局见她,自然内心的心境和以前不一样,王明轩陪着他妻子,去得路上握着她的手告诉她,“阿棠,有你先生陪着你,不怕嗯。”
“嗯。”她点点头,倒是又钻进他怀里,不知道一会儿要面对什么,像个胆怯的孩子一样让他搂着她。
可一会儿到了警局,下车后,于灏看到刚才在车上还如同小女孩一样的太太,现在站在上司什么,神色沉稳淡漠,镇定地让人诧异。
也对,怕是只有上司,才能让太太露出那样孩子气般胆怯的神情。
现在站在这儿的是苏小姐,永远淡静的苏小棠。
可一会儿到了警局,下车后,于灏看到刚才在车上还如同小女孩一样的太太,现在站在上司身边,神色沉稳淡漠,镇定地让人诧异。
也对,怕是只有上司,才能让太太露出那样孩子气的神情。而现在只是苏小姐永远淡静的苏小棠。
小棠和葛女士见面,现在作为犯罪刑犯的葛婉怡能见的人数有限,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和她通话,所以王明轩留在外面,松开握着他妻子的手,王明轩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嗯。”小棠点点头,直接跟在赵警官身后向前走。
没走几步,小棠就回头看看,在看到身后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的王明轩以后,眉宇间的不安定就消散了很多。
——
小棠从未想过再次和自己的母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里,才短短的数日,却已经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因为案情暂时没有完全审判下来,葛女士会从女子监狱被带回到警局在做调查,她想过总有一天要面对自己的女儿,却没有想到这么快她的孩子就赶了过来。
暂且将恩怨情仇放置到一边葛女士没有对阿棠提及,倒是看着阿棠高高隆起的七个月多的肚子,神情里满是担忧,“还好么?”
这句原本是小棠该问葛女士的话,倒是被他母亲如此坦然地问了出来。
“还好。”小棠回应她母亲这两个字的时候,倒是显得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相较于其他犯人入狱后心情沉闷,显得憔悴,葛女士却不是如此,即便穿着落魄的条纹囚衣,她神情淡然,倒不像是真的被关押,犯了刑法甚至可能会判死刑的犯人。
“阿棠抱歉,你生产那一天妈怕是陪不了你了,让邵珩好好照看着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葛女士看着小棠,不知道为什么,小棠现在看自己的母亲相对于之前,她像是毫无负担的解脱。
“为什么?”她问,嗓音很浅淡。
“孩子,别问为什么,很多事情,走到这一步就只能这么做了,我是一早就想宁渊死的,现在杀了他倒是让我觉得轻松了很多。
上一代的恩怨小棠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葛女士对宁渊不可能没有恨意,只是过了这么久,她若是想杀宁渊,早就会动手的,会等到现在一定有原因。
“您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小棠说,“还有,宁渊还没有死,听赵警官说他现在在重症加护病房……”
“怎么可能,明明我的那一刀捅在他的胸口上,那么深,怎么可能没有死。”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让原本镇定的葛婉怡神色变得恨意十足的咬牙切齿。
“阿棠。”葛婉怡神色大变,看着小棠她说道,“那个恶人,他不仅毁了我,也毁了我的儿子,毁了你哥哥。”
“什么?您的意思是——?”听到葛婉怡的话,小棠也完全没有办法震惊了,即便起初知道宁渊和葛婉怡的争执多多少少真的和阿豪有所关联,但是阿豪的死,是小棠永远的痛处。
“阿棠,阿豪是宁渊害死的。”
小棠咬唇,嘴唇变得苍白无比。
“那,阿豪身上的那些伤口,那些被切开的……”完全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葛婉怡绝望地闭了闭眼,愤恨地说道,“你们兄妹双生的肾脏病是遗传疾病,宁渊也有,他想要阿豪的肾,却没有想到完全不能用,而别的器官,也都是他做的。”
宁渊的身体近些年也不是很好,器官移植是最好的治疗方法,可葛婉怡完全没有想到宁渊会对阿豪出手,所以在上个月在小棠和王明轩到市的时候,宁渊约见过她,两个人见了一面,醉酒之际他为了威胁她倒是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包括当初阿豪惨死的真相。
十一月下旬。
葛婉怡离开阿棠和王明轩后,独自一人回到了a市,她拨了一通电话给宁渊,说,“自己同意和他合作,只是必须要亲自见上一面来谈谈条件。”
宁渊答应了,葛女士见宁渊一切早就想好了,她一个女人虽然真的动不了一个男人,但是现在的宁渊疾病缠身,她知道自己很容易就能得手。
整整一周的心绪不宁,在见到宁渊以后,葛婉怡说,“你这辈子对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这次见你,你倒是就这么来了,不怕是鸿门宴吗?”
相比年少时期风流花花公子的俊朗模样,宁渊倒是因为疾病缠身而老的很快,他看着眼前的葛婉怡说,“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大抵我这辈子就被你真的迷住过。”
“别说这样的话,看见你的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格外恶心。”
宁渊呛咳了几声,恶狠狠地说道,“霍启维有什么好,你就那么喜欢他?”年少时期总是偏执又轻狂,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有出生在这样的世家环境里,宁渊对葛婉怡用了最极端的手段,折磨她,挖苦她,让她生不如死,可就在那日子都过不下去的时候,她倒是倔强要强的厉害,宁可真的拒绝了霍启维,自己走投无路到不得已到酒吧去卖唱,也没有真的向他低过头。
看着她受苦受罪,宁渊其实一直都知道,被家里人惯坏了的男人,身边各种女人不断,更不懂得如何去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他想着让她吃够了苦头总有一天会跪在地上求他。
可是,没有,完全没有。
至于后来,他倒是意外这样倔强的女人肯给他生了孩子,但是该死的是她剩下了他们的儿子却就那么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二十多岁的宁渊想,他是宁少,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而这个女人这么对他,不过是没有受够教训,他以为她会回来,可是没有,认回了阿豪,她也没有再回来。
世家的教育,父亲从小就将他当做利益交换的筹码和工具,所以他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孩子的父亲,阿豪是他的儿子,对他他却只有恨,是对葛婉怡的恨,所以宁渊从未真的觉得阿豪是自己的孩子,也许对他来说,孩子也不过是到最后自己手中的工具和筹码。
再后来,阿豪和安琳结婚,出了他的视线,父子情寡淡没有爱,只有恨,眼不见心不烦的,随着年纪增长对葛婉怡他在渐渐遗忘,可后来,这个女人再次出现在a市,她那么年轻,依旧身材飞扬,即便是恶言缠身却依旧过得那么好,而他却偏偏疾病交加,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内心的极度不平衡感一直在作祟,他想拉她下地狱,却没有想到又牵扯出了一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女儿,方家的养女苏小棠。
那时候,宁渊无疑觉得自己是失败的,他这一身这么如此结束,他不甘心。
那天,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宁渊说,“葛婉怡,你以为我会就这么快的死了,好让你和霍启维就那么在一起,想都别想,方文虹那个女人足够愚蠢被自己的丈夫弄进监狱里,我不会和她一样,就那么任人宰割,我要活着,不论如何都要活着。”
“所以,你就对阿豪做了那样的事情?”话题完全打开,没有谁真的再继续需要伪装,虚假的假面撕破后,他们之间对峙杀气腾腾。
“你何必自欺欺人呢,葛婉怡,那个时候阿豪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用他的器官来维持我的生命,有什么不好呢?这也算是他尽了孝心。”
“卑鄙,无耻!”
他怎么有脸说得出这样的话,虎毒不食子,可宁渊已经魔怔到连自己儿子都要加害。
这么多年来,葛婉怡的愤恨,内心积压的所有恨意都在这一时刻完全爆发了出来,她死死地瞪着宁渊,眼神中像是带着血蔷薇的刺,每一根刺都想要扎进宁渊的血肉里。
“你如何对待我,我已经不想再和你计较,可是你害了我儿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宁渊看着已经站起身,到他身旁的女人。
一脸漫不经心的笑,“葛婉怡,我以为你已经学聪明了,没想到还是那么愚蠢,不会放过我,二十多年前你做不到,你现在依旧做不到,何必睁眼说这些瞎话来唬人,你——嗯——”
胸口的刺痛感让宁渊瞬间回过神来,痛苦地轻吟了一声,不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敢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餐刀刺进了他的胸口里,鲜血的血腥味道在蔓延,宁渊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身体失力地倒在血泊里。
“你——疯了!”
是她疯了,那一刻葛婉怡握着刀,倒是没有觉得慌乱,反而手指用力更深地刺入了他的体内。
“你害死了阿豪,就得死,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一段并不算太长的对话,却包含了太多隐藏于过去的事实,阿豪的死没有结果,永远查不出来,不过是宁渊动用了自己的手段强迫他死之前被迫同意器官移植,签下了医嘱移植书。
那段时间她找不到他,现在小棠才明白,那不过是阿豪在受到威胁后不想牵扯她,而漠然承受了一切。
苏小棠太了解阿豪了,他是那么善良的人,就算别人在他身上捅了一刀,却因为对方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而不会恨对方。
宁渊这么对待他,阿豪在最后的移植手术中,没有用麻醉剂,只为了提高活体移植中的成功率。可他一定没有想过,他的血缘相关的父亲在利用了他以后,就随意地任由那些执刀人遗弃在了,竟然是碧落渔村的村民发现了他的尸体。
十二月天,大雪,和葛女士见过面后,小棠握着他丈夫的手,一深一浅地走在雪地里。
皑皑的白雪,冰冷的,那么寒,却也冻结不了她内心压抑的极致恨意。
现在的小棠完全难以置信,对阿豪做出这样事情的竟然是他的父亲,宁渊。
他们年幼一起长大,曾经在福利院的经历,让他们两个人无比地向往真正的亲情,小棠还记得阿豪被那个男人带离福利院的时候,他说,“棠,原来我也和别人一样有爸爸。”
爸爸,宁渊对待孩子冷漠,生活纸醉金迷,可这么多年来,小棠却一直都知道阿豪对其父亲的尊敬,小时候他看方文斌和她嬉闹,阿豪就常常说,“棠,方伯伯和你可真好。”
阿豪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只要别人肯对他好一点,他就能拿出十倍百倍的对待对方好。可是,相比在方家的她来说,至少还有方文斌,在宁家的阿豪却什么都没有。
小时候,小棠看着阿豪期待父亲的一个拥抱,一个关注的眼神,长大了,不再期待这些,却依旧对其恭敬有礼,不靠近是因为对父爱绝望。
而数月前,宁渊对他提出这样要求的时候,小棠知道,那个时候的阿豪怕是在心里哭泣吧。
奢求了一辈子的亲情,到最后完全成了一场空梦。
小棠想,在阿豪苏醒后受到宁渊威胁的日子里,他一定纠结过,悔恨过,也狠狠地失望过,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却在生命的最后那段日子里每天都是笑着陪着她的,甚至顾虑到她对葛女士的排斥,有意引导了他们见面。
不论什么时候,他都在为别人考虑,可那个时候的阿豪呢?
承受着与日俱增的病痛折磨,没有向她吐露分毫不快,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依赖他,所有的烦心和琐事都讲给他听,但忘记了他内心里也有很多难言的痛苦,一个从不向人吐露痛苦的人,并不是他真的快乐,习惯了独自承受,独自舔.舐伤口从不对她开口诉说。
到现在,小棠都想想不出阿豪离世前的绝望和难过。
葛女士说得没错,“宁渊该死,死上千百次都不足惜。他怎么可以伤害那么纯粹善良的阿豪?”
雪越下越大,今年的南方降雪,冷到冰寒,冷到绝望,小棠牵着王明轩的手在雪地里走了很久,知道压抑和愤懑齐齐涌上来,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人看到此时她脸上的深刻恨意。
从来,他都没有如此地痛恨过一个人,恨到骨髓深处。
一直都不是个善良的人,她冷的像冰,寒地无情,如果不是因为她丈夫也许她性格里的偏执让她连一个普通的女子都做不了。
苏小棠从来不温柔,内心蛰伏的狠厉,让她愿意为自己的丈夫放下而变得温婉,可现在,她内心有怒火,火气中烧,一切凌厉都不想遮掩,她恨宁渊,恨他欺压阿豪的善良,恨他一刀一刀害死了她的至亲阿豪。
现在的小棠愤懑压抑,却无从发泄,靠在王明轩的怀里,紧紧地攥紧了他丈夫的袖子。
王明轩揽着阿棠,感觉到她浑身的颤抖。
——
医院,重症加护病房。
小棠看着现在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面罩的男人,眼神中满是怒意,从今天上午和葛女士交谈之后,阿豪死了的样子,那样浑身裂开的伤口清晰地在她眼前撕裂着。
可,看着病床上游离于生命边缘的宁渊,小棠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医生误以为是对方的家属,说道,“宁先生,胸口刺得这一刀导致他失血过多,原本的肾脏疾病在满眼,能不能撑得过去今晚很难说。”
小棠站在王明轩身边,没有回应医生,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心肺挖开,看看他有没有心肝。
“我们回去。”没有再继续看一眼,小棠直接走出了病房,心中地愤恨却在每一步都加重了很多,不能再继续待在这儿,她怕继续呆下去,她也会像葛女士一样做一些过分的举动。
“阿棠,走。”王明轩揽着他妻子的肩膀,轻抚着她的后背想让她平静下来。
可怎么能平静下来,过去的一切,那么残忍地对待阿豪的过去,她没有办法安下心来。
12月20日,南方的雪今年意外下得很大,马上就要圣诞节了,圣诞节过后就是新年,这一年匆匆就要过去。
而19号从看过葛女士下午回来后,小棠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一直到现在20号的清晨,她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葛女士入狱的原因阿棠都和王明轩说了,然后,她说,“王明轩,宁渊不能死,他得活着。”
20号整整一天,于灏按照太太的意思联系了国外的大夫,医院里专家会诊后,抢救宁渊并全全找寻医治他的办法。
于灏看着面色苍白神色冷淡的女孩子完全不明白,明明太太恨透了这个人为什么还要这样想尽办法地救治他。
于灏这么想着就问了上司,王明轩什么都没说,只是眉宇间的愁容很深。
专家会诊结束的当天,于灏和简赫站在重症监护室外,提及宁渊谈论到不明白太太为什么要救治这个她一直愤恨的人。
谈论着这些的两个人却没有想到正巧碰见迎面走过来的太太,两人一起噤了声不再议论,而小棠透过窗户看着重症监护室里的人冷漠地说道,“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更受折磨,他的所作所为足够让他生不如死。”
这么一句话让于灏和简赫互相对视了一眼,看着渐渐走远的太太,感觉让人背脊生寒。
12月21号,宁渊的身体即便没有任何好转,可就这么通过药物想尽办法让他活着,所以到现在宁渊近似奇迹地身体支撑到现在。
医院的会诊专家给小棠打电话探讨宁渊的身体问题,电话才刚刚放下,王明轩看着脸色苍白的妻子,刚想叫住她,可见阿棠直接去了浴室撕心裂肺地呕吐,王明轩轻拍着她的后背,小棠吐得很厉害,直到半晌后有些虚脱地靠在王明轩怀里,小棠掩盖了脸上的神情说道,“王明轩,每一次为了救活宁渊打电话给医生,都让我觉得无比的恶心。”她竟然不得不要给一个害死阿豪的‘凶手’延续生命。
王明轩搂紧他的妻子,安抚她现在的情绪,他说,“我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想法,葛女士入狱,完全涉嫌故意杀人罪,刑罚不是死刑也是永久的无期徒刑,所以,不论有多么痛恨宁渊,宁渊还不能死,如果他死了,杀人罪构成小棠将会永远地失去自己的母亲。
12月22号,小棠希望不论如何霍启维能去看他的母亲一眼,因为她没有把握这局官司是否能够打赢,宁家紧咬着不放,案情非常的棘手。如果官司会输,葛婉仪也许再也无法见到霍启维,小棠不想让她的母亲有任何遗憾。
那天,女子监狱里,葛婉怡见到了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人,霍启维,他来看她,两个人坐在一起倒是相顾无言。
审判败诉,也许到最后葛婉怡面临的就是一个‘死’字,但是她出了小棠和未出世的外孙和外孙女倒是完全没有什么牵挂。
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事到如今,万事看开,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说,“霍启维,这辈子我葛婉怡没有一丝一毫地愧对你。”二十年前的恩怨和错过,葛婉怡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和霍启维说完,葛婉怡觉得稀松平常,而将近五十岁无儿无女的霍启维掉泪了。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她瞒了他这么多,到底是命运的捉弄,他甚至恨过她和宁渊有两个孩子,还在国外结过婚,他以为受伤的人是他,不过到头来,受伤害最深的人一直没开口诉说。
霍启维一直都不知道,原来她瞒了他这么多,到底是命运的捉弄,他甚至恨过她和宁渊有两个孩子,还在国外结过婚,他以为受伤的人是他,不过到头来,受伤害最深的人一直没开口诉说。
他问她,“当初你怎么不来找我,怎么不?”
“其实,我没有想过去找你的,但是想着想着最后也就放弃了,毕竟我被宁渊害成那个样子也不能真的再配得上你。”
霍启维,摇头,再摇头。
“自从有了阿豪和阿棠这两个孩子,我就不再有什么奢求,更何况后来我听说你结婚了,我们也不适合再继续见面,我觉得……”话说到这儿,葛婉怡神色微变,她说,“都过去了,说这些都不再有什么意义。”
霍启维看着葛婉怡说道,“会有最好的律师——”
葛婉怡摇了摇头,这些对她都不再重要,现在,她只想让宁渊真的死了为她的儿子偿命。至于她自己,一切都不再重要。
“回去吧,好好地。”葛婉怡浅笑着看着霍启维,事到如今倒像是她情绪轻松地在劝诫他。
霍启维一直沉浸在多年前的那些恩怨的真相中,即便结了婚他都想着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可以真得再见她一次,却没有想过多年后地再见会在这儿,会有那么多被隐瞒的过去。
那天霍启维从女子监狱出来已经是晚上,那么黑的夜路,灯红酒绿的霓虹灯闪烁,世界突然变得格外地不真实,车子在夜路中行驶,一直到开离开女子监狱很远上了高速,突然,一个急刹车,再也无法压抑地愤懑,让他一拳一拳地捶向方向盘,发泄完了身为医生从不抽烟的他,却在吹着冷风在高架上将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吹着冷风到天明,霍启维哪儿也没有去,凌晨他将车再次开回到a市的女子监狱,冰冷的墙壁,这里面现在关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因为走私毒品,贩卖毒品被他亲自送了进去,而另一个是他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可和她生孩子的人不是他,和她结婚的人也不是他,这一切太过讽刺。
12月号,霍启维又看了葛婉怡一次,相比上一次他的愤懑和压抑,这次他见她的时候,格外地平静,他说,“过去的恩怨情仇都是罪孽,你的罪孽我来帮你赎,有阿棠和邵珩你不会有事的。”
一直以来,葛婉怡所认识的霍启维一直是个耿直的人,不懂得说话的技巧,更不会话中有话,不明不白,可是隔了这么短的时间,他再来见她,说得话让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天,霍启维在看过葛婉怡之后,又去看了他曾经的结发妻子,在方文虹知道他检举的真相后,他一直没有见过她,这次见面,他明显看到了他妻子在牢狱中快速憔悴苍老了下来,方文虹没有和他说话,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
见面的时间有限,直到最后狱警带离她离开,她转身狠狠地用带着手铐地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中,身高一米八的霍启维在承受了这一巴掌后,险些摔倒。可打完他,方文虹就哭了,她说,“监牢里也有电视,我知道那个贱.女人,也被关了起来,她就要死了,霍启维你看,你不和我在一起,你和她也没有办法在一切。”疯狂地又哭又笑,,那一天,有传言说女子监狱里有个女人疯了。
12月25日,圣诞节,审判下来,在这么多天的抢救中,宁渊终究保住了性.命,法院审判判决葛婉怡女士故意杀人未遂,又介于她能够自首,刑罚判为四年有期徒刑。
人民法院内,小棠紧紧地握着王明轩的手,这么多天压在她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可,即便结果得到了控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空空的。看着葛女士带着手铐,从法院带离,小棠明明知道母亲在看自己,却狠下心将脸别了过去,埋在王明轩的胸膛上,第一次什么都不怕的苏小棠做了逃兵。
她好怕,好怕看到葛女士的眼神,也许是即将就要成为母亲的缘故,对葛女士的不舍,让她没有勇气去看她。
直到后来,她匆匆抬眼去看,却没有想到葛女士走了那么远,还在看着她,温和的慈爱的目光,她看着她直到上了警车,小棠再也受不住,眼眶里湿润的雾气涌动,孕期不应该哭,眼看就要隐忍不住,搂着她的人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让还没有落下的眼泪被他吻进了嘴里。
从法院出来,王明轩知道他妻子心情不佳,便带着她在街巷上来回走走,前几日下了的白雪落在那些挂了大大小小礼物的松树树枝上,今天是圣诞节,路上完全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可被她丈夫牵着手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小棠却觉得自己心里空荡荡的,圣诞节,一家人团团圆圆,小棠这么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的酸涩又涌了起来。
不再让王明轩向前走,她看着热闹的街巷说道,“王明轩,我想回家。”
“好,回家,我们回家。”
这一年,小棠想,孩子可以由他们的外祖母和他们的父亲一起照看着他们出生;这一年,小棠想,过了年春天到了的清明节,大概可以带着孩子去看她们的舅舅了;这一年,小棠想和王明轩和自己的母亲一起过圣诞节,过元旦,过春节……至少,她再也不是一个人,她有幸福的家庭,还有爱她的佳人,即便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真的城多久,可她想至少在有限的生命里多陪陪自己的家人。
可,毁了,一切都毁了,宁渊毁了阿豪,毁了他们的母亲,也毁了她想要的最后这段时光。
飞机上,看着王明轩因为过度疲惫的睡颜,小棠觉得宁渊毁了一切,她最亏欠的就属自己的丈夫王明轩,她还没有来得及和他好好的真正过一个节日,葛女士入狱,阿豪死因昭然,琐事缠绕,她哪里有好的情绪来陪她的丈夫。
毁了,什么都毁了,明明她想让他快乐的,可她笑不出来了,怎么办?
今年的圣诞节格外的特别,小棠的世界里没有圣诞树也没有圣诞老人,她在飞机上看他丈夫入睡的侧脸,就那么看了很久,看到自己觉得自己像是个罪人。
他是天之骄子,如果不受她连累,他何须受到这样的折磨和奔波。
轻触他的脸颊,她说:“你要是不爱我,一定要比现在幸福。”
a市,同样的圣诞节,霍启维驱车数百公里,将车子开到市郊区,下了车,在这样的节日里,他孤身一人来爬山,一直到爬到山的半山腰,香火旺盛的白鹿寺,见有人上山来,误以为对方是香,便说道,“先生,您是来上香的吧?”
霍启维摇头,他说,“这位师傅,我要见你们的住持。”
年轻的师傅一愣,却见已经出来的老师傅对他问道,“您已经考略好了么?”
12月25日,霍启维入佛门,剃度为僧,仪式很简单,那天,世上不再有霍启维这个人存在,只有一位为赎罪而出家的‘常空’师傅。
寺院里有人传言新入佛门的常空师傅,原本是a市非常有名的名门高干;也有传言说他来到这儿,他一心只为了赎罪,为别人赎罪。
没有人知道他在为谁赎罪,又在等着谁?
——
一个月后。
旧的一年很快地过去,新的一年就要到来
新年1月25号,马上就要过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购买年货,为了新的一年到来而做着准备。
莲市百货商场。
小棠被王明轩揽着,在商场里购买年货,已经满了八个多月的身子,双生子使得她的腹部较于普通孕妇要大地多,好在外套很宽松,不是有意注意完全看不出她是个怀了双胞胎的孕妇。
直到现在,满了八个月多,孕后期最危险的几个周期内,小棠依旧很瘦,除了日渐浑圆的腹部,她还在消减,完全没有办法控制她如此体力地透支,知道她现在行走起来不方便,可为了日后生产的那天有充足的力气,只能现在在这个时候还要多活动,多走动。
新年在即,王明轩带着阿棠闲逛买年货,可没有走多远她觉得这样封闭的商场内压抑沉闷,好在来的时候,程姨有跟来,王明轩让程姨带阿棠在外面走走。
小棠趁此间歇,一直想为孩子求护身符的她,去了最近的寺院为即将到来的生产求了一支签。
将那枚签握在手里,小棠秀眉紧拧。
下下签:大凶;
凶兆:产子,产女凶多吉少;
夫妻:有灾难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