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东点点头,两人一起把这些铜钱和碎银分成了几十个包袱,才算是完事。
是夜,卫川县最破落的几条巷子里,有个黑影穿梭出没。
第二日,城里就闹腾起来了。
原来昨晚好多穷苦人家里,竟是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多则二两银子,少则一百铜钱的“礼物”。
大部分人还是很精明地没有把这事说出去,但架不住那些穷苦人中间,也有些混混赖子人家。
他们白得了钱不说,还想去别人家偷抢。
于是很自然就厮打了起来,争斗间,这白白得了银钱的好事就被嚷了出来,随即就被传开了去。
稍微有些脑子的人,联系到前几日县令老爷家的失窃,都估摸着这钱怕是被侠盗弄出来,专门分给穷苦人家的。
一时间,无数穷人竟都盼着张县令家能再失窃一回。
与那些人不同,谢沛昨夜就与叶雨青打了个照面。
叶管事本来是想把钱一放,就默默离开的。可是,谢家住的都不是普通人。他刚翻进院墙,就惊动了谢沛和李长奎。
叶雨青也知道谢家高手多,想着都是自己人,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把事情一说,把钱一塞,也不看李长奎那黑得赛锅底的大脸,就翻墙溜了。
“这厮……忒没用了,跑一趟就偷了那张大贪这么点出来!”李长奎把纸袋里的银子一扒拉,嫌弃地说道。
谢沛和刚跑出来的李彦锦对视一眼,没忍住都笑了起来。
智通在房里没出来,他看到自家叔叔和二娘都在,就继续打他的呼噜去了。
“这钱,七爷你拿着吧。回头要用,找您拿就是了。”谢沛把纸袋一推,转身就回房换衣服去了。
没错,她担心叶雨青尾巴没扫干净,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次日,贫民区那边有人散钱的消息就彻底传开了。
张洪文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都是老爷他的钱!!!
于是,他带着衙役就跑去贫民区搜钱。
可惜,他低估了穷老百姓的能耐。都穷怕了的一伙人,得了钱后,不少人当天就花了。没舍得花掉的人,也藏在了狗都找不出来的地方。
张洪文这次吃了个大亏,他都跑别人家搜钱了,那些穷苦之人哪里还能忍啊?要钱就是要他们的命啊!拼了!拼了!!!
惹了众怒的后果,很可怕。
张洪文和一干衙役,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都被撕成了条条,跌跌撞撞地抱头鼠窜,才逃了出去。
“乱民!一群乱民!”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县衙的张洪文把签筒都扔了出去。
师爷小声劝道:“老爷,这事不宜闹大。真出了民乱,您这官帽怕是……而且就算你现在把那些穷鬼都抓了,可是钱也回不来了。牢里还要白白给这些人供饭,太不划算了。”
张洪文一僵,面上五官扭曲地非常难看。
“那我就这么算了?可那些钱,都是老爷我的心肝啊!!!”张洪文不甘地嚎啕出声。
师爷心里嫌弃万分,嘴上还耐心地劝慰道:“老爷只要还在这位置上,少了的钱,再捞就是了,咱翻倍捞还不成吗?”
“对!明日起,所有税费统统翻倍!!!”张洪文拍桌而起,义正言辞地说道。
可惜,他想得实在太美了。
第二日衙门刚宣布要加倍收钱后,当晚,县老爷的宅子竟然又失窃了!
这次,张洪文不但丢光了银钱,连大老爷那头乌黑的秀发也一起不见了……
第54章 客从何处来
脑袋如同被狗啃过一般的县老爷, 对着铜镜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家里的下人们看着他的眼神都闪闪躲躲, 私下里都说老爷这是做多了亏心事, 遭了鬼剃头!
然而只有张洪文自己知道, 他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府里所有藏银钱的地方都被人无声无息地偷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真.两袖清风的张贪官对着房梁发起了呆。好想弄个绳子吊一吊啊……
要知道,大丈夫在世, 不可一日无钱啊!
然而就算真被偷干净了,张洪文还能凑活过日子。可这被鬼剃了头……让他还怎么有颜面出现在人前啊?!
原本管家还以为老爷会大怒地全城搜捕盗贼, 然而没想到,这位竟是一声不吭地只让他去衙门里传了个话。说是县令老爷生病了, 要休养几日……
莫非自家老爷这是遭了报应后, 悬崖勒马,洗心革面了吗?管家心里瞎琢磨着。
实际上,哪儿有什么悬崖勒马啊!根本就是吓到了!
张洪文生无可恋地缩在床上, 瑟瑟发抖地想着,那剃了他头发的人, 若是想要杀他, 简直是易如反掌啊。
到时候, 只怕就不是鬼剃头,而是鬼砍头了哇……
这样的人,他还敢去全城搜捕吗?可别给自己搜个阎王爷回来好吧。
消停下来的张县令直到年前都没有露面。就连彩兴布庄的人来求见,他都拒了。
张洪文担心那剃头之人还盯着他, 如今是一点出格的事情都不敢做了……
他老实了, 城里的百姓日子就好过了。之前嚷嚷的双倍税费也取消了,往日名目众多的份子钱, 也少了许多。
这些变化直接就让升和十三年的腊月比往年要多了几分喜气。
到了腊月二十这天晚上,城里四条黑影齐齐出动,忙了大半夜才算完事。
次日清早,满城的穷苦人家和普通百姓几乎都在自家院子里发现了一个红包。里面或多或少地放了些银钱,虽然最多的也不过三两银子,少的可能只有一百文铜钱,但这对穷得一文钱都要掰两半用的人家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再没人傻乎乎地把事情嚷出来了。
腊月二十五这天,城里开了年前最后一次大集。那些没收到红包的商铺和城外来的人发现,卫川县人似乎疯了?!
别说米面鱼肉这些东西被抢了个干净,就连往年卖得不太好的东西也几乎都被人给清了底。
很快,商户们就发现,今天的大集上,人实在太多了。以往年前大肆采购的,都是家境殷实的中等人家和城里的富户。而穷人们过年时,则往往比平日还要愁苦几分,毕竟好多东西都涨价了嘛。
可今年不同了,城里这些穷人们怎么都跑出来了?偏他们又不是出来胡闹的,个个都揣着钱,正正经经地买着东西。
尤其是,这些穷人彼此间,还会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来回互看。有人问起,却又哈哈一笑,避而不谈……
年前有人白送红包这事,最终还是被说破了。可这事除了让张县令捶床痛哭了几天外,并没引发什么乱子。
得了便宜的普通老百姓自是不愿给家里招来麻烦,而失了钱财的张老爷却也不敢再做点什么出来。他虽然爱财如命,可真说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些。
春节过后,卫川县城里,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六月份时,李长奎接了消息,必须出趟门了。说起来,能在谢家清闲了八个多月,对李长奎而言,实在是很难得的事情。
这次出门,他估计要到年底才能回来。毕竟明年三月时,谢沛和李彦锦就要成亲了。他这个七爷爷是必须到场的。
好在如今李彦锦的《九霄》已经上了正轨,而谢沛那边也进展顺利,内劲外放已经快要摸到离体不散的边了。
比起来,倒是侄儿智通似乎遇到了瓶颈,迟迟突破不了“浑然一体”的屏障。
然而这种事并不是外人能帮上忙的,李长奎倒也不急,他知道,其实侄儿的进展已经很不错了。眼下也无非是有谢沛和李彦锦这一对奇才比照着,才显得略微落后了些。
背着侄儿徒孙准备的行囊,李长奎挥挥手,离了卫川。
他走后,谢家安静了两天,就又忙开了。
一来,虽然是招赘,但聘礼嫁妆这些总得准备齐全。
二来,谢二娘还提了个要求,她想把家里后院的西厢房推了,重新修个小阁楼起来。这个二层小阁楼就当作她和李彦锦的新房好了。
谢老板原本对自家闺女,那都是有求必应。
再加上去年闺女生辰那天,她娘又“托梦”了。
这修阁楼的事,是贞娘在梦中叮嘱的,还说一楼住人,二楼却要空着。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忽悠了亲爹的谢二娘,看着渐渐有了雏形的二层阁楼,心里略微踏实了些。
她上辈子在升和十五年夏天就与师父智通离开了卫川。一路逃到了北疆投军后,就很少再关注这个让她家破人亡的地方。
只是到了十六年的夏季,江南洪灾肆虐,听说死者无数,饿殍遍野。
谢沛上辈子并不清楚,卫川到底有没有遭灾。那时候她正在北疆的前线拼杀,只隐约听说了这个消息,却也没放在心上,或是继续打听。
如今却不同了,她们一家都还好好地生活在这卫川城内。既然知道可能要发洪灾,自然是要早做准备的。
那二层的阁楼就是她准备用来存放粮食衣物的,所以这新房的修建,她就反复要求一定要结实,哪怕丑点,也没关系。
一转眼,到了升和十四年秋季,谢家的新房终于修好了。
一楼进去,看着还挺正常的。除了家具摆设都是全新的,也就是个普通人家的样子。
而二楼就挺古怪了,楼梯口竟是挂了把大锁,没有钥匙,谁都别想上去。
只有谢家人自己知道,二娘借着置办聘礼家具的机会,订了一批大缸,放到了楼上。
这事是谢沛一手操办的,胖老板对自家闺女要做的事,自然不会反对。而李彦锦内心里也对自己的这个小妻子有些猜测。
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可李彦锦总觉得二娘绝不是个正常的少女,咳。
那都不能用早熟来解释了,她给李彦锦的感觉更像个经历过很多风浪的成年人。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小郎也脑洞大开过。若是自家这小娘子也是个穿越者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琢磨过许多次,根据谢沛的各种表现,心里有了个猜测。谢二娘很可能是从这个世界的后世来的穿越者,又或者,她根本就是个重生者。
然而,不论是哪种,李彦锦都觉得挺有意思。不是都说漂亮的皮囊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吗?那他们两口子这情况,应该算得上少之又少了吧……
这位脑洞开得太大,甚至连谢沛有可能原本是个男的,都想到过。
但是穿上了二娘亲手缝制的衣衫,吃过二娘做的饭菜后,李小郎觉得,哪怕谢沛上辈子是男人,这辈子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姑娘了……
谢沛待新房修好后,就开始每个月都在二楼存下几麻袋稻米。她估算着,这样细水长流地攒下来,到了升和十六年夏天,也差不多能存下足够的米粮了。
然而,到了谢沛十五岁生辰这天,也就是升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事情却有了变化。
这天早晨,谢家父女先给贞娘祭拜了一番后,才把大家都叫出来,一起品尝谢老板给女儿做的长寿面。
吃过面后,胖老板看着闺女,发起了呆。
谢沛最近几日就发现,老爹似乎有些不对劲。她给李彦锦使了个眼色,让他暂时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