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自号澄心禅师的妖人,仓惶逃至舟山定海城。那城主万里云,听罢其述说,便想起方才自己感应到的那个神秘真人修士,一脚踢开澄心,“怎么不早些传讯?!坏了四太子殿下的大事,要你好看!”急忙传讯给对面的守城将军千里雪,两人一同升空,各自带着一队妖修,正要浩浩荡荡杀向桃花岛。
突然,天空中风云突变,两道黑影从西面出现,带着滔天的气势,刹那间,仿佛将天空遮去大半,那万里云和千里雪等人定睛一看,心中一惊,急忙稳住身形,朝着其中一位已至面前的金袍年轻人行礼道,“属下参见三太子殿下!”
“哼!”沈昌岐身着金丝龙袍,头戴紫金冠,面色如霜,身后一条暗金色龙影若隐若现,周遭黑色鬼气翻腾不已,如幽冥之海,“尔等知罪么?”话音一落,两道青光从其双目射出,直奔这万里云和千里雪而来。
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大惧,一边各执施展出护体灵甲,一边后退,嘴里问道,“三太子,这是为何?”
沈昌岐又是冷哼了一声,抬手打出一道光幕。那光幕上,有普通的禽兽,也有低微妖修,还有普通人类,还有一些低微的人族修士,甚至还有怪模怪样的人妖混血儿,他们似乎被人下了什么药,神志错乱、甚至癫狂,时而互相撕咬,时而随意****,到处是血和肮脏的粘液,甚至模糊不清的胎盘..
这种事情,真是人神共愤,无论是于人还是于妖,都是绝对的禁忌!
这二人一看,顿时脸色惨白,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分作两路,向着东海深处急急逃去。
沈昌岐也不再言语,双手抬起,分别遥遥对着这二人,两条黑龙随即从周围无边鬼气中飞出。这两条黑龙,乃是沈昌岐当日转修鬼龙之时,以龙族真人修士的真龙灵元所化,一条黑龙便相当于一名真人修士全力出手。那万里云和千里雪,躲闪不及,只得停下来,全力对战。但,这真龙灵元变作的黑龙,经过鬼龙问天大阵的炼化加持,虚无实质,寻常攻击难以奏效,不到数息,这二人便落了下风。
那千里最先坚持不住,在龙形鬼气中发出一声惨叫,便再无声息。万里云眼见千里雪被灭,胆战心惊,稍一分神,便被跟前的黑龙缠住,动弹不得,随后神识在识海边看道一条狰狞黑龙,飞了进来,通体散发着阴寒气息,张牙舞爪,朝着自己迎面飞来,大叫道,“三太子饶命!这全都是四太子殿下暗中指使的。”
沈昌岐忽然又是伸手,打出两道阴雷,下方定海城中城主府和将军顿时化为灰烬,然后仰头发出一声龙吟,随后说道,“舟山定海城城主万里云、守城将军千里雪,不尊本王之命,伤天害理,滥杀无辜,天地共愤,人妖不容,已被本人正法。”声震东南,传遍东海龙族妖修所属之地。
那舟山定海城,乃至桃花岛等诸地,顿时响起无数欢呼声,排山倒海,震耳欲聋。这万里云和千里雪,做得太多的太过之事,苦主太多,一朝被灭,尽皆跪拜在地,叩头而泣。其余人等,听见一声龙吟,然后黑龙飞天,主持正义,不由也振奋不已,纳头而拜。那些妖修,见东海三太子殿下,气吞八荒地站在天上,也各自恭谨无比、战战兢兢地行礼致意,随后也跟着人类欢呼起来。一时之间,舟山岛域,竟然有点万众一心,朝拜真龙天子的气氛。
那沈昌岐心中莫名一动,若有所思,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笑意,随即又长吟一声,收起无边鬼气,化作一条黑龙,朝着桃花岛飞去。随其而来的那人,见状,也发出一声长啸,振翅而飞。
张翠露,幽幽地醒来,耳听得四周一阵阵欢呼声,茫然地看着一旁的悟虚。悟虚,一脸悲色,坐在那残缺莲座之上,似乎已经入定多时。待张翠露的目光落在身上之时,悟虚睁开眼,略带歉意地问道,“你醒了?”张翠露点点头,忽然想起方才那人间地狱的情景,心中一惊,迟疑地问道,“虚长老,那山洞之事,如何处置?”
她在悟虚用白骨剑寂灭那山底海中的溶洞罪恶之前,便已晕过去。悟虚淡淡地答道,“已经处置好了。无须担心。你若心里难安,我便传你佛门的六字大明咒,于安神定心有妙用。”
张翠露身为杀手,却当着本组织中的长老面被吓晕了过去,心中莫名的愧疚,此刻听闻虚长老要传其安神定心的佛门咒语,更是觉得有点无地自容。这倒也不能怪她,张翠露先前修为低微,只不过杀一些凡人,做一些外围工作。等到悟虚重组玄影门,传授诸天剑阵,修为心境有所提高,但这种修士世界的骇人之事,张翠露确实是第一次遇见。
悟虚见张翠露心神还是有些恍惚,面露迟疑之色,便暂且住口,只是遥遥望着舟山上空。
张翠露,耳听得四周欢呼声,顺着悟虚的目光,抬头望了过去,见一个金袍年轻人和一个黑衣人,站在舟山定海城上空,气势滔天,不由低声对着悟虚说道,“长老,这想必是龙王三太子带人到舟山巡视,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悟虚摇摇头,忽然伸手指着天边的沈昌岐,问道,“你认识他?”张翠露原本担心方才杀进桃花岛,被那东海三太子撞到了,难以脱身,结果悟虚摇头,又气定神闲地用手指着那东海三太子,放下心来,答道,“是,此人便是东海三太子。据说几百年前被东海妖盟三位盟主镇压在东极岛万妖嗜血阵。被佛门悟虚大师救出,随后转修鬼道,如今已是真人中期修为,隐约是东海水军在东南陆地的第一人..”
悟虚不待张翠露继续讲下去,又问道,”此人是善是恶?是正是邪?“
张翠露,沉思片刻,答道,”像这种大修士,高高在上,言出法随,一个眼神,便有手下无数人为之趋附奔走。即或是亲自动手,恐怕也是谈笑之间,杀人于无形。若不以功法门派寻常视之,属下等难以判断。“
悟虚道,”方才,本长老将山洞中的场景,传于他。他当即赶了过来,亲手杀了那舟山定海城的城主和将军,妖族两名真人修士。是以,无论人妖,欢呼四起,这才将你惊醒。“
”属下无能,还请长老治罪。“张翠露面带愧色,低头说道。
”你有何罪?我之本意,是想让你睡到自然醒的。“悟虚摆摆手,笑道”前世未曾沾染大罪大业,是以见诸苦而心生恐惧,此乃人之常情,也是你的福分。这也是我指你为法堂堂主的缘由。”
见张翠露不解,悟虚复又说道,“西方有一则童话,里面说到,有一个落难的白雪公主,一夜寄宿在一个农户家,那家农户用最好的房间,布置得十分干净舒适,让这位白雪公主在柔软香薰的棉床上歇息。第二天一早,农户问公主昨晚睡得可好?公主童心无忌,直接说床垫上有东西,没睡好,。农户的老妈妈对农户说道,‘果然是公主,我在蓬松柔软的棉床上放了几个嫩豌豆,她都觉得磕碰。’”
张翠露,听罢,若有所思,委屈地问道,“长老是说,属下未曾受过什么苦,像白雪公主这般娇嫩,所以才把属下分派到法堂,做一些善后评论的事务?”
悟虚又笑了,“你误会了。本长老不是说你未曾受过什么苦,而是说你未曾沾染多少罪业,也并无瞧不起的意思。正因为你如白雪公主这般娇嫩,未曾沾染罪业苦难,所以,但有罪业苦难,你见之便会心中不安。自然,玄影门执行任务,若有何差错,哪怕极小,你也必然不忍见之。试想,本长老若是找一个身经百战,杀人无数,老于世故,偷鸡摸狗,吃喝嫖赌,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的人,来负责法堂,评断对错。他定然会觉得,暗杀本来就是千难万难,使些手段,也是在所难免,这个人可以这么利用一下,那个人杀了也就杀了,种种罪业苦难,他往往熟视无睹,只作存在即合理,甚至还颇为欣赏。再不然就和稀泥,你错我错大家都有错,最后大家都无错,错的是这个人世间,错的是这个社会,错的是老天爷。那么,还有什么对错是非可言呢?”
这些话,乃是张翠露方才晕睡之时,悟虚打坐沉思已久,想好了要来点化她的。是以,悟虚一口气款款说罢,直接摆摆手,示意张翠露无须谦让辩解。这时候,沈昌岐第二声龙吟传来,四周又是欢呼声响起。
悟虚遂说道,“此人是妖修,却亲手杀了两名妖族真人修士,是以此间人族尽皆欢呼,视作救苦救难、匡定乾坤的真龙天子。你怎么看?”
张翠露,想了想,答道,“这东海三太子,乃是妖修。人族帝王,应该指的心怀天下,大智大勇,安定天下,守护人族的人。实际上,这真龙天子一词,是有些人故弄玄虚。”
悟虚想了想,问道,“如果说,有一名妖修,或者鬼修,甚至魔修,他心怀天下,大智大勇,安定天下,守护人族,你说天下人会介意他做这个帝王么?”
看着张翠露迟疑恐惧的眼神,悟虚急忙挥手道,“你不要怕,本长老乃是正宗人族。此刻,只不过就事论事。”
张翠露这才断然答道,“怎么可能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若是妖修、鬼修、魔修,又怎么可能安定天下守护苍生!?”看着悟虚认真沉思的神情,张翠露复又笑道,“若是他真的能够做到这般,那他至少是一名妖仙、鬼仙、魔仙了。他若真的能如此,便让他做这个帝王又有何不可?”说到此处,张翠露忽然闭口不言。因为沈昌岐和一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了对面。
悟虚一合掌,“三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沈昌岐,对着悟虚也是一合掌,笑道,“想不到大师好兴致,在这里畅谈天下帝王事。”随后,指着旁边的黑衣人,“这是东海玄水鹰一族的族长,薛浮。”
悟虚笑了笑,对着薛浮一合掌,“薛道友,从哪里来?”
薛浮一瞪眼,“本尊刚刚从庐山下来。”
之前悟虚逼着薛浮立下誓言,不可说起与自己相遇一事。此刻,见薛浮如此说,悟虚笑着点点头,“原来,薛道友,是从庐山而来,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薛浮看了一眼悟虚,轻轻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沈昌岐见二人似乎言语有点不对路,便对着悟虚合掌致谢道,“今日,多亏大师传讯,本王才得知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做下此等恶事。本王约束不严,实在惭愧得很。”
悟虚答道,“那万里云和千里雪,如此行事。真的是人神共愤。三太子能够大义灭情,不但小僧佩服不已,便是这舟山岛屿,也是欢呼四起,万众归心。”
沈昌岐听悟虚此番说,眼中精光一闪,背负着双手,站在安期山山顶,遥望着海天一色,“方才,大师谈论其人世间帝王之事,说到这妖修、鬼修、魔修,也能做人世间的帝王?本王听了,方觉佛法无相之说甚妙。只要天下安定,苍生安乐,又何必执着于色相之分呢?”
顿了顿,转过身,望着悟虚,徐徐说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师至杭州讲经说法。”
讲经说法?讲什么经,说什么法?无外乎,学那武则天罢了。武则天,以女子之身,要登大宝,找了一干和尚,说其是弥勒佛转世。这沈昌岐,恐怕是听了悟虚方才和张翠露的谈话,想要悟虚帮着其讲无相之说,说无论是妖修、鬼修、魔修,都可以做人世间帝王。
想到此,悟虚不由哈哈大笑,良久,方才对着沈昌岐说道,“昔日,小僧被如净师弟封为太平兴国禅师,如今又去东海妖族所辖的杭州西湖讲经说法,恐怕不妥。”
沈昌岐,似乎早料到悟虚会推辞,便对着张翠露,合掌道,”这位道友,似乎是玄影门之人?不知可否随本王去杭州,宣扬一下大师方才的高谈阔论,真知灼见?“沈昌岐乃是真人中期修士,张翠露不过是区区凡尘五层修为。沈昌岐对其合掌,恭问,莫说自然流露出的气势,便是这番礼节,便让张翠露感觉如泰山压顶一般沉重,急忙站起来,一边回礼称是,一边回头不住地看着悟虚。
这是以势压人啊。不但是压张翠露,也是压悟虚。沈昌岐不便对悟虚出手,但是对于张翠露,就难说了。何况张翠露修为低微,沈昌岐和身边的薛浮都是真人修士,留不下悟虚,难道还留不下张翠露?
悟虚没料到沈昌岐听到自己和张翠露的谈话,居然起了这么个念头,沉默片刻,对着沈昌岐说道,”小僧已经答应要送她上庐山去。“
沈昌岐笑道,”无妨,两位去庐山,便要经过杭州。稍作盘桓,让本王略尽地主之谊,岂不更好?“说着,对薛浮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气息微动,将悟虚和张翠露若有若无地锁定。
悟虚叹了一口气,,”她如今又不是佛门中人,怎么可能讲得清楚佛法无相之妙。三太子,若是不急,且待三日,小僧传衣钵于她,到时候再为三太子讲经说法也不迟。“
张翠露,惊得合不拢嘴,呆立在那里。
薛浮,在旁边连连冷笑,”从古至今,老子还未曾听说有和尚传衣钵给一个女娃娃的!“
悟虚哈哈大笑道,对着沈昌岐,指着横眉瞪眼的薛浮,”三太子,我们正在说佛法无相之妙,这薛浮薛道友却还执着于男女之色相分。“
沈昌岐,笑了笑,”从古至今未有事,且待三日又如何?“
正所谓
遥望黑龙飞九天,静坐莲台思己过。
罪业深重下杀手,不如翠露心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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