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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九章喝了口茶:“诸位可知,一名内监,所求是何物?”
    在座都是读书人出身,家里不是钟鸣鼎食之家,便是世代书香之第,心里多少看不上太监。谁知道一个太监所求何物?
    诸人脸上都显出茫然来。
    “权?”有人猜。
    “财?”另外的人猜。
    檀九章却都摇了摇头。
    “若是寻常太监,或许贪财,或许慕权,但我说的此人,伴陛下身边多年。论权,便是我等为臣者见了都需客气三分;论财,宫中丫头太监,都少不了‘孝敬’他,后宫嫔妃为了能多得皇帝一丝赏赉甚至也要与他套近乎给他钱财,更不要说陛下时不时的赏赐。只怕我们见过的好东西,都不及他多……
    这样的大太监,平生憾事不过一点:绝子孙,无后嗣,不享香火。璋方才所提,这位内监的干儿子,便是我帮他细细查访,找到他堂叔的一个儿子,引荐给他认识,他认下的。这位内监旁的都能拒绝,只拒绝不了他这儿子,而这位干儿子和我交情不浅,我若托他递信进去,他必然是肯的。”
    檀九章这样一说,众大臣默然挑不出毛病。
    虽然吏部尚书总觉得这事巧得到了蹊跷的地步,到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檀九章态度又诚恳,表示自己不得皇帝喜欢,怕自己独自上奏,反倒叫皇帝先入为主想着他搬弄是非、对这件事不予理睬,非得请诸位当朝肱股之臣不可。
    一位伯爷,再不得志那也是伯爷,超品的勋贵,这样恰到好处地把在座的大臣们恭维了一番,突出了他们的重要性。
    在座的都不自觉就被说服了,对檀九章也在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生出了亲近之感。
    当檀九章告别时,毫无意外地拿到了十几位大臣联署的奏折。
    “……真是费尽口舌。”
    他登上马车,自言自语地感叹一声,给夏翊发消息:
    【我拿到了十几个大臣的折子,明儿递到皇帝跟前,看他怎么说。】
    夏翊回复得很快:
    【你觉得皇帝会做什么反应?】
    他是想不到,皇帝是会认同太子,还是会愤怒反对。
    檀九章的马车里东西挺全,他之前说了太多话,有些口渴,此刻正拿着茶杯喝茶。看了夏翊的回复,他慢慢勾起一丝笑意:
    【无论什么反应都好。】
    那头夏翊一怔,也笑了。
    确实,无论什么反应都好。
    若皇帝不同意太子和七皇子求援津人的行为,必然会拦住,边关便少了一个威胁。
    若皇帝同意他们这馊主意,朝中吏部尚书这样的能臣忠臣必然会进一步离心。到时候夏翊入京,也能少一分抵触:毕竟,夏翊可是抗津功臣,堪称英雄。而大宿朝廷却与虎谋皮,不顾边关百姓血泪。除了少数愚忠之人,想来都知道谁更适合这天下。
    檀九章的折子透过和他交好的内侍干儿子,辗转到了皇帝手上。
    吏部尚书等人都焦急地等着消息。
    可惜,等来的,却不是他们想要的回应——
    “朕已知悉。然津人之危远,顾翊之危近,须先解近忧。”
    又一次聚在吏部尚书家中的众臣,听得此言都觉得像是脑壳被重重锤了一记,嗡嗡作响。
    片刻有人挣扎着否认:
    “这不可能!——秦伯爷,你可确定这是陛下的意思?”
    言辞中有了些怀疑檀九章作伪之意。
    檀九章轻叹了口气,伸手自袖中取出当日那封联名折:
    “我知道此事只有我一句代传的口信,难以令诸位信服,故而当时递折子进去,便特意嘱咐那太监儿子,千万千万,跪请陛下亲笔批复。那内监确有几分得陛下的宠信,陛下大厥(注:古代对严重中风的说法)未愈,血气相失,卧床不起,手颤难书,原只传口谕,他央求数番,得陛下垂悯,得一御批。”
    檀九章翻开奏折,所有人都凑上去看。
    只见朱砂嫣红,墨迹支离,字迹有些许变形颤抖,但确实认得出,是德昌帝的朱批。
    只一个字:
    阅。
    其他种种都没说,但这一个字,至少证明檀九章没有弄虚作假,确实让这封奏折得见天颜。
    那么他所说的皇帝的意思,大约也是真的了。
    一时间,一群人又重新静了下来,艰难地、但是不得不地开始接受“皇帝也同意和津人求援”这个消息。
    死寂了几息功夫,忽然竟有一人悲从中来,不顾文人的体面,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丧予!天丧予!”
    他一哭,便引得旁的也被感染,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也都垂泪不已。
    檀九章叹了口气,心道,那狗皇帝就是这样,窝里横厉害,强抢别人未婚妻厉害,建功立业、固守江山处处不行,他几个儿子也是一般德性,要他一家何用?不如改换门庭,投奔我家夏翊。
    但这话显然不是现在可以说的,也不是这么人多口杂的时候能说的。
    他做出同样沮丧难过的神情,陪着这些大臣们痛苦了一阵,才离开了尚书府。
    这一次他依旧坐在马车上跟夏翊聊天。
    【我想我初步瓦解了他们对宿朝的忠诚。】
    一如既往,那头回得很快:
    【干得漂亮,檀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