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前厅,石重贵回到后院的正房去看自己有了身孕的妻子,看她愁眉不展,不禁安慰她说:“岳父一切都好,今天遇见柴家那小娘子,她都一口咬定安从进不堪一击,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诶,我也知道自己是白操心,就算是担心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石重贵的妻子张文英轻轻的说:“毕竟是我亲爹爹在战场上,即便是知道他没有什么危险,刀剑无眼的难免担心。”
“可是……”
“道理我都懂……”文英轻轻的掩住石重贵的嘴说:“不用劝我,有好消息及时告诉我。”
石重贵轻轻点了点头,一把揽住张文英圆润的腰身,拉她坐在怀里说:“我今天遇见了柴家那小娘子,她那手腕能力你也是知道的,今天说了几句话,难得聪明又通透的一个小娘子。我想把他求来给大哥当妻子,你觉得怎么样?”
“煦儿已经十岁了,会不会年纪不太相配?”张文英皱了皱眉头说:“我以为您会更相中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年纪大一些一进门就能给煦儿开枝散叶。就柴家小娘子这个年纪,您想要抱孙子只怕要等十年以后了……”
“这有什么的,娶个大一些的娘子,也得六七年以后才有的抱,咱们不差这几年。”石重贵轻轻抚着妻子的肚子说:“好歹等你肚子里这个长大一些,才有精力抱孙子呀……”
“真是不正经!”张文英羞红了脸说:“您要是相中柴家小娘子,我也没太大意见,不过我希望您别着急再等等看,这小孩儿还没定性呢,现在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管教,长歪了可怎么是好?反正她还小呢……”
“娘子说的也是。”石重贵点了点头,把下巴放在妻子的肩窝窝里蹭着觉得无比放松,忍不住又回想起柴叔平问的话:“安重荣反了你打算怎么办?功高震主了又打算怎么办?”
石重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的伯父,养父,大晋的皇帝石敬瑭今日从北方下达了新的军事命令,任命大将军高行周为南面军前都部署、知襄州行府事。而他立下了大功的岳父张从恩却从总领南方诸军的宣徽南院使成了有名无权的监军,连郭金海都成了先锋……
要说石敬瑭没有防备自己,这话估计连石敬瑭自己的不信,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皇帝,是爹呢?一想到岳父立了大功还要向高行周低头,石重贵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又疲倦又有些焦虑的石重贵嗅着妻子身上熟悉的香味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的温馨时光没能享受多久,很快被人叫了起来——安重荣反了。
让石敬瑭和桑维翰焦虑了很久的安重荣造反,发动的有点虎头蛇尾,着实是因为北方遭遇了旱灾蝗灾,安重荣又养了太多兵和人,地主家里也没有余粮了。
他算得明白,今年冬天要是不反,只怕之后再连着遭灾自己的实力会被削弱到无法反抗石敬瑭的统治,干脆准备干一票大的。安重荣用反契丹的口号忽悠了大量流民进入了他的地盘,同时他又约了石敬瑭在邺都见面,等石敬瑭一到,这人就驱赶他地盘里的流民涌向邺都说要觐见官家。
流民虽然不是军队,但也是肚子饿极了的狼,他们所到之处,抢到什么吃什么,被流民抢光食物的人只能被迫沦为流民,这安重荣根本就没打算和石敬瑭唠唠,准备一击必中把石敬瑭给弄死……
安重荣想的挺好,做的也不错,他虽然聚拢了很多流民并驱逐他们在军队前方开路送死填战壕,但是的精兵却绝非乌合之众,装备精良极其富有战斗力。
就在安重荣眼瞅着就要摸到邺都边的时候,他遭遇了前来平叛的杜重威,两支精锐部队摆开阵势,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安重荣的旗下部将心里也有一杆秤,杜重威和刘知远都不同程度的招揽过他们,眼看跟杜重威势均力敌,好几位安重荣的部将直接当阵倒戈了。
造反的代价太沉重了,这次打赢了杜重威,后面还有刘知远呢,即便是刘知远没掺合,打赢了杜重威又成功的弄死了石敬瑭,汴梁城里还有个监国的石重贵的,岂不是用‘绳命’为石重贵做了嫁衣裳?
比起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跟着安重荣造反,还是安安稳稳当个大晋将军明显更有前途。甭管是谁当官家,甭管当大将军还是小将军不都是带兵打仗的命么?
在公元941年的冬天,安从进和安重荣的叛乱快的好像一朵烟花划过了天空,耶律德光接到大晋战乱消息以后,屁股还没来得及挪挪位置,这场战乱就光速的被平息了下去。
耶律德光一场折腾算是白忙活了,一场「囚徒困惑」没能挑起中原大战,反而便宜了杜重威和刘知远。刘知远吃掉了安重荣从契丹招揽来的游牧民族,杜重威没费吹灰之力,在安重荣叛将的带领下攻破了成德节度使所在的镇州,春节都还没过完,这安重荣的人头就被石敬瑭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契丹爸爸耶律德光手里。
耶律德光既失去了出兵的理由也失去了出兵的时机,只能坐在家里干生气。
正月十五这天,正是人人团圆的元宵佳节,汴梁城张灯结彩庆祝胜利与和平,只有柴叔平一身白衣与整座城市都显得格格不入。她骑着小红马带着柴四喜等着鹅毛一般的大雪出城去柴夫人柴夫人的坟前烧纸。
祭奠完了柴夫人,柴叔平有继续向北走了几里,在官道路边,让柴四喜扫干净了一处雪地,是石子摆了一个圆圈,在其中点燃了纸钱。
柴四喜并不理解柴叔平在此烧纸钱的意思,不过他已经养成了无条件服从柴叔平命令的习惯,因此默默的撑着油纸伞给柴叔平挡雪。
被石敬瑭派出到各个军营慰问的石重贵惦记着家中的妻子即将生产,赶着在十五这天回家团圆,路上远远看见柴叔平在路边面朝北方神色抑郁的烧纸,忍不住问:“小娘子,在这里烧纸钱是什么意思?”
跟在石重贵身后的潘美看见柴叔平就忍不住四下里望了望,看周围空旷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听说安重荣大败的时候,被杜重威斩首斩了一万五千人,而镇州连打仗带冻饿又死了两万多人,只怕他们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我出城给娘烧纸钱顺便也给他们烧一点,希望他们能够安息吧。”
“上一次见小娘子,小娘子还是那么通透机灵,如今怎么善感多愁起来?”石重贵笑了一下说:“都是些叛军罢了,何况杜重威只怕虚报了不少……”
“那岂不是更危险么?”柴叔平望着北方说:“战争面前,人的生命就像风雨中的浮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