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巽低头敛目,乖乖受教,杨先生说过,老太太万万不能生气,若是有气,定要发出来才好。
等训完了房巽,老太太的怒气果然消了不少,她又对着冯嬷嬷瞪眼,“还不快把十一姑娘拉起来,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这样哭闹,成何体统!”
冯嬷嬷将哭的眼睛红肿的房淑宝拉到一旁,老太太这才长叹一口气,对着下头的胡姨娘道,“你起来吧,我就听一听你说什么,不管你说什么,你说完了,自去回院子,我也不罚你!”
胡姨娘郑重的磕了个头,冯嬷嬷亲自去搀她,可胡姨娘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只是泪水连连,“老太太宽厚,可我却不能托大,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您就让我跪着吧!”
房巽给冯嬷嬷使了眼色,冯嬷嬷便不再管她。
众人只听她道,“老太太、太太都在,只姑娘们也在,有些话我也不能说的太明白,可当年,不是我情愿的。我只是因着快到中秋,想起了父母家人,去寻了沈姐姐说话,沈姐姐让人做了几个小菜,陪着我喝酒,可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才发现木已成舟了!可我受了老太太的大恩,又在孝中,怎能做这等不知廉耻之事?若是让人知道,老爷也难做人!我只恨自己怎么就喝多了,等老太太跟我说起亲事,我便想着,我还有个远方表亲在南方,不如我向老太太辞行,回南方去就是!”
五太太在一边点头,“确有此事,那时候她来寻我,说要回南方,可正赶上母亲身子不舒坦,还是我劝她别着急,等老太太病好了再亲自跟老太太说这事不迟!”
胡姨娘继续道,“可转眼我就病了,太太替我请了郎中,这才知道我有了身孕,偏老爷又是个耿直性子,自己就站出来承认了!”
事情说完,众人都沉默下来,五太太瞧着老太太,她本是个没主意的,心软,耳根子更软,胡姨娘当年的事,她也恨,可等胡姨娘的孩子没了,她又觉得胡姨娘可怜的紧,托病将章姨娘留下的宝姐儿放到了胡姨娘的名下,让胡姨娘本已像死水的日子又起了涟漪。看着胡姨娘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给她找麻烦,她也知道胡姨娘这是领了她的情了。
胡姨娘继续道,“按理说,万死都不足以赎我的罪,我也恨自己,恨不得立时就死了,可我念着肚子里头的孩子只能忍辱活下去。等我将孩子生下来,却是个死胎,我就知道,报应来了,我除了一死,实在再没有缘由活下去。可偏五太太病了,老爷将十一姑娘领到了我屋子里头,说太太身子不好,照顾不来,让我帮着照料,十一姑娘那时候不过三岁,我搂着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我的命是老太太救的,也是太太救的,可我对不住太太、老太太……”
胡姨娘说的情真意切,哽咽着哭倒在地,老太太、冯嬷嬷都跟着抹泪,五太太早就哭的不行,几个姑娘虽是第一次听,却也跟着唏嘘不已。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房巽轻轻抹了眼睛,这才又道,“姨娘平日不喝酒么?我怎么记得家里有规矩,除了五伯父,其余人等平日饮酒可是有数的!”
胡姨娘听了,似有所悟,她又直起身来,接过梅香递过来的帕子擦脸,等将脸上的泪痕擦去了,这才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我平日是不饮酒的,可家里遭难前却是饮过,喝上几盅跟常人无样,只那一回,不过喝了两盅,竟是连发生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我一直想是因着我许久不喝酒的缘故!”
五太太惊讶的看向房巽,“你是说,可能是沈姨娘在酒里下了药?”
胡姨娘大惊,她猛的摇头,“不、不会的!她虽只是我远房表姐,可她是把我从牢里赎回来的,怎么会害我!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也不会是她!”
等五太太带了胡姨娘和两个姑娘回了西堂子胡同,老太太拿着帕子的手使劲的拍向案几,狠狠的道,“去给我查!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这一回决不能姑息!”
“若真是那沈姨娘下了药,可就真真是委屈了胡姨娘了!”冯嬷嬷说完自去安排,回过头来又跟老太太道,“今儿您也忒过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九姑娘的面子,可怜她一心为您为这个家操心打算的……”
老太太长叹了口气,“她是我身边儿最亲近的,我那会子只觉得一口气顶上来,便想骂人,偏她冲上来,我不骂她还骂谁?”见冯嬷嬷一脸的不高兴,又道,“得、得、得,你眼里啊,就只有姑娘了,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快去把她叫过来吧,晚上陪我用饭!”
冯嬷嬷这才笑道,“可不就是,这府里您半点事不操心,凡事我只能找她,我眼里可不就只是她一个了!”又想起什么,眉头皱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能留她几天,五姑娘眼看就出嫁了,她也没几年了!”
房巽的婚事,一直是老太太的心头大事,当初来京城,就是为了给她找个好人家,听了冯嬷嬷的话,不禁问道,“这一回来京城,可不就是为了她的亲事,只是这会子我又后悔了!”
“老太太这话怎么说?”
老太太端起手边新沏的茉莉花茶,慢慢悠悠的道,“你觉得那林家两个小子怎么样?”
冯嬷嬷听了不由笑出声来,“老太太您不是说林家大少爷吧?他虽是个讲情义的,可不说年岁,这、这实在是跟咱们家姑娘不般配啊!何况他还有个克妻的名称……”
老太太轻轻点头,“我也觉得林家老二林长松更合适些,又上进知礼,又孝顺懂事,就是有些像老五,是个书呆子!”
等房巽晚上过来陪老太太用饭的时候,老太太便道,“今儿是委屈你了,我那会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发起脾气来!”
房巽滚到老太太的怀里撒娇,“祖母是为我好呢,我一个姑娘家,怎好将‘争艳楼’挂在嘴边,还说要将人家卖了,传出去可是名声不好!”都怪赵明端,前日让大海来问,说眼看中秋了,明月楼的女儿红什么时候能给争艳楼供货,又问每月能给多少,她今儿只惦记这事儿了,顺口就说出来了!
可下一句话就让房巽惊的差点儿下巴都掉下来,只听二伯祖母道,“名声不好也不怕,你舅舅眼看就要进京了,我瞧着你两个表哥都人品极好,若是嫁去林家,虽门弟低些,倒是免了许多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