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焕将碟子里最后一块豌豆黄送到嘴里,抬手用新上身的道袍袖子抹了抹嘴,这才扭头去瞧眼前的小丫鬟,“你家大小姐找我什么事啊?”
梅香笑盈盈的上前,给王之焕倒了碗茶,殷勤的递了上去,“我家姐儿说,她不想跟着大老太太去京城,让您帮忙想个法子!”
王之焕翘着二郎腿,半靠在藤椅上,接过茶碗,小嘬了一口,“这有什么可想的,找赵明端把房家大房的人留在金陵就是了……”
房巽得了梅香的消息,不由笑出了声,“这个王之焕,果然是将帅之才,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若是大伯祖母留在金陵,那房家的人也不能单单接自己一个人去京城,总要都要留在金陵。至于赵明端如何让大伯祖母留在金陵便不是他王之焕该管的事儿了,毕竟那是房家的人,她房巽若是狠心,便让殷氏卧病在床,不能动弹,若是不忍心,就让殷家出点子事,殷氏那么担心殷家,定然离不了金陵。
赵明端那边儿?那是辽王的人,他想让王之焕跟他回京城投靠辽王,自然要跟其修好,这点小事又怎会推辞。只是若赵明端真把房家的人伤了,那便是递了个把柄到王之焕手上,房家虽不得今上重用,可好逮也是名门,房家老太爷还算得上是半个文臣领袖。而这把柄说是赵明端的,也可以说是辽王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可就把房家、辽王,甚至赵明端都扯了进去,此人真是心机深沉,房巽不得不佩服。
她看着小喜将房契、地契收到到檀木盒子里头,转头吩咐梅香去寻赵明端。
此时的赵明端依然还在福来栈的天字一号房里头,坐在朝南的窗口,看着远处房家院子里纷乱的下人来来去去,院子里堆起的箱笼借小山那样高。
青衣急急的推门而入,“房家大小姐说有要事找您!”
“可是她决定了要回京城还是金陵?”
“那个、那个小的不知!”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若是以往,公子必然不会管那房家大小姐到底要去何去,只要将她弄到京城,还怕王之焕不去?青衣心中疑心那房家大小姐莫不是个妖精,竟将自家公子迷的五迷三道的。
“走,咱们去房家!”赵明端轻轻一跳,从窗户上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这窗户上昨儿还干干净净的,今儿怎么就带了泥……”
“估摸是昨儿晚上下了场雨,公子且等会儿,小的这就去寻杨老大夫!”
“不用了,不够折腾的,咱们自个儿去房家!”
一盏茶之后,赵明端带了青衣站在了房家的二门处。
“这位姐姐,我家主人听说贵府要卖些物什,特意来瞧瞧有什么好的!”青衣穿着白布裋褐,像是哪家的伙计,而一旁的赵明端穿着老气的绸布褂子,似是个掌柜。
小喜从二门出来,跟白露解释着,“表少爷要将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处置了……”
白露盯着赵明端瞧了又瞧才道,“这位掌柜的看着好生眼熟。”
“姐姐莫说笑,难不成您来过我们家铺子?”青衣打着岔,眼睛却瞅着院子里忙碌的人。
“这一车是前朝古物,可得小心!”谷雨不放心的交待着眼前年轻的管事,她不太明白自家大小姐为何非要让人把这些箱笼先运走,可舅老爷派了管事过来,表少爷也发了话。
那管事虽年轻,却是个老成持重的,“姐姐放心,咱们请了振远镖局的人,又有这些个自己家的人押车,保证万无一失,平平安安到金陵……”
“走了!”赵明端叫了青衣一声,抬脚进了二门。
青衣见前头小喜离的远,低了头凑到赵明端的身边轻道,“爷,我看那房大小姐是要去金陵了,您拿个主意,若是要将她弄去京城,我这就去找人!”
赵明端回头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说!”
心里却有些乱,房巽明着跟她说了去京城,不会反悔要留下吧?不过是个五岁的女娃娃,他竟是猜不到她的心思。
待见了房巽,却是听她道,“我不想跟大伯祖母去京城,王先生说,你能想个法子把大伯祖母留在金陵!”
一句话,就把王之焕卖了出去。
————
谷雨将要运走的箱笼交待好,又将下人的名单过了一遍,却是让人叫了梅香来。
她拉了梅香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你不是林家的人,是太太买来的,前几日想着姐儿要用你,便将你留了下来,可姐儿也说了,你去林家也没有亲戚,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家人可还在?你若想去寻你老子娘,便跟其他人一样,给你些银子,放了你的身契!”
“谷雨姐姐,我自是跟着姐儿走的,姐儿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儿!”梅香扑通跪了下来。
“我知你是忠心的,只是如今不比以前,若是跟着房家大老太太去了京城,姐儿身边的丫头都得老太太点头,你这样的出身,未必能留在姐儿身边,何况……”谷雨顿了顿,低了头道,“那房家大老太太在咱家住了才几日,太太便已吃了老大的亏,若是去了京城,姐儿的日子恐怕也艰难,我实话与你说,姐儿说了,咱们若不回林家,是都要遣散了的……”
“谷雨姐姐,我自小儿跟我爹在茶楼长大,他是在茶楼里卖艺的,二胡拉的好,也有几个熟,日子虽然清苦,却也算过得去,只是我时运不好,五岁上爹爹就死了,之后我跟着我叔叔婶子过活,我叔叔是在茶楼跑堂的,为了护着我婶子,被那茶楼的恶霸打死了,我就让我婶子把我卖了,把我叔叔埋了,我婶子不愿意,我就自己把自己卖给人伢子,哄着我弟弟拿了银子回去,只说我给大户人家当丫鬟了,等我婶子有钱了再来赎我。那人伢子见我长的还行,就要把我卖去青楼,能多得几个钱。我不想去青楼,求那人换个地方,那人伢子就当街打我,我就跳起来咬他。是太太看我可怜,给了跟青楼一样的银子,才把我买下来。太太说,‘这小丫头倒是个心气高的,日后说不定能给姐儿做个伴,若哪一日我不在了,也能护着姐儿不受人欺负!’”梅香说着,眼泪已是流了出来,“如今太太不知在何处,我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梅香抱着谷雨的腿,哭的满脸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