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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李元不由有些踌躇,转过头去看李定宸。
    见李定宸并没有恼怒的意思,才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这样冒冒失失跑到这路上来,又是为何?”
    “奴婢桂枝,在猫狗房当差。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求见陛下,只是平日里没有机会。今日知晓陛下前来西苑,这才在此等候。”那宫女道,她说完之后看起来还想磕个头,但被拉住了没有成功。
    李元却面色一变,“大胆!竟敢窥伺帝踪,该当何罪?”
    那宫女还是没有被吓到,“奴婢万死,只是这件事十分要紧,便是豁出去性命,也要告知陛下。”
    李元就不敢做主了,转头去看李定宸。
    李定宸一开始还以为是来撞运气的。他自从开窍之后,再也不会以为宫女们在他面前柔柔弱弱妖妖娇娇是因为身体不好了。而在这宫里,想往上爬,用什么手段的都有。这样的“冲撞”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但听到这里,却觉得对方应该果真有十分要紧的事。他略略犹豫,便道,“先把人押起来,朕随后要问话。”
    这会儿还是先回长安宫去。
    李元摆摆手,让侍卫们把人带了下去,暂时关押起来。而他自己,忙不迭的回了长安宫,见越罗这边一派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晚归而大动干戈,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李定宸有空审问桂枝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而这个叫做桂枝的宫女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李定宸大吃一惊。她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好几个头,“启禀陛下,奴婢是来告御状的!”
    第44章 你要告谁
    告御状?
    后面跟着李定宸的人心都提起来了,一个宫女宁死跑来告御状,她要告谁?
    已经有人琢磨着是否要往外放消息了。这宫里如今可只有三位主子!若是小事还罢了,但看这宫女的模样,根本就是豁出命去的做派,谁敢大意?
    李定宸没有说话,先摆摆手让李元把人打发下去。李元把人带出去,反身带上门,自己就在宫门口站了,不让任何人靠近。
    至于桂枝是否会伤着陛下,倒是不必担忧。毕竟她的手脚都是捆着的,从昨儿抓起来到现在又只喝了一碗稀粥,根本没多少力气。再说,陛下的身手,也不是等闲女流之辈可以近身。
    李元四平八稳的站在门口,听着屋内的动静,却是半点表情都不露。自从韩嘉离开,虽然也换了人过来,但皇帝明显更信重他,俨然已经是陛下身边第二得用的人,第一个是张德。
    他虽然年轻,但也知道,这既是恩宠,也是考验,若这时候就飘起来,那就没有以后了。所以反而比从前更加低调,也就越发得李定宸的心。
    若非如此,也不会是他守在门口,听见这样要命的内容。
    殿里,李定宸把人打发出去,便站在桂枝面前,“你要告谁?”
    “奴婢要告当朝首相王霄!”
    “谁?”李定宸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就是有人来敲登闻鼓状告王霄,他都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下头的关系错综复杂,难保就会有个二愣子跳出来把规矩撕掳开。但一个宫女?
    桂枝又磕了一个头,“陛下容禀。奴婢原本是松山县令王子海之女……”
    “你说你是松山县令王子海之女?”李定宸打断她的话,皱着眉问,“永初四年,因为延误军机被斩的那个王子海?”
    “家父没有延误军机!”桂枝几乎是立刻厉声反驳,“延误军机者乃是首相王霄的侄儿王子海!”
    那宫女显然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并没有拿乔的意思,一股脑儿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这事情就这么寸,这两人都叫王子海,又都在松山县为官。只不过桂枝的父亲是县令,而王霄的侄儿是县尉。
    世间重名的人虽多,但两人在同一地为官的情况,却是极少的。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人做官吧?
    松山县的地理位置靠近蓟州,乃是九边之一。不过这些年来,辽东还算安稳,倒是西边频频有战事,朝廷自然会有所偏重。所以蓟州一带的军防也就渐渐糜烂,难以挽回。
    永初四年,女直部忽然来犯,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打得边军毫无反抗之力。估计这些部落本来只是打算抢一把就走,谁知道这么好打,便越发肆无忌惮,竟是攻占了数座城池,烧杀掳掠。
    当时烽火告急,朝廷发兵不及,自然是只能暂时从周边府县调兵支援。
    九边是军镇,制度也与中原腹地不同,除了驻扎的正规军之外,全县成年男子都被编入预备军中,平日里半年耕作半年操演,战时便充入军中。而预备军是由县尉掌管的。
    松山县驻军被调离之后,又有前线传书请求增援。当时桂枝的父亲王子海任县令签发了文书,身为县尉的王子海却压着不愿意派人。松山不是大县,满打满算也就只能凑出几千人。若都派出去,这里就空了。
    王县尉装了几天的病想把此事拖过去,哪知前线已是岌岌可危,迟迟等不来救援,一县之人几乎尽数战死,终究还是叫女直部攻破了县城。
    然后,为了发泄久攻不下的愤怒,他们屠城了。
    若女直继续南下,就该打到松山县。王县尉本来还十分自得,觉得自家将兵将留下十分英明,否则谁来守御松山县?但朝廷的援军就在此时赶到,将女直部伏歼于半路,并没有让他们有机会赶到松山县下。
    这样一来,松山县拖延着迟迟不去救援的事,也就暴露出来了。前线派来求援的使者还在松山县,当众竟此事揭开,引来群情激奋。
    众人很容易就会想到:援军来得这么快,若是松山县肯派兵增援,稍微拖延个三两日,城池不破,也就不会有屠城的事发生,也不叫那些辛苦守了十几日,付出了生命的将士们的鲜血白流。
    消息传到京城,朝中自然也是大为震怒,要求严惩此事。
    但在严惩的过程中,不知怎么两个王子海被调换了处境,成了县尉想出兵救援而县令阻拦不许了。签发下去的文书消失得无影无踪,让王县令百口莫辩。周围的人也都换了个嘴脸,人人都开口指认是他之过。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
    王县令被斩首,全家罚没入官。
    王桂枝也算是个能人,进京之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来那个王子海竟是王霄侄儿,而且至今还在松山县为官。很显然,有人弄死她父亲,就是为了保下这个人。
    身为官家千金,父亲虽然不是高官,但王桂芝却很聪明。她在京城几年,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王霄处境的不稳,于是设法混入宫中,跑到李定宸面前来告御状。
    她自己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扳倒王霄,但李定宸却一定可以做到。
    李定宸记得这个案子,还是因为皇后命人将他登基之后,涉及到军国重事的奏折都搬了出来,让他翻看。因为是过期的奏折,为君者也的确需要学习这些,所以王霄也没有反对。
    却不想其中竟还有这样的内情。
    王霄知不知道,这很难说。但毫无疑问,王子海必然是仗着“王霄的侄儿”这个身份,才能够安安稳稳从这件事里脱身,把另一个王子海推出来做了替罪羊。
    整个王家都在他的庇护之下,便是他不管,下面也有的是人揣摩“上”意,主动替他去管。
    有王子海,就有王子河,王子江……王家虽然不是大族,但也算根深叶茂,祖籍的族人加起来,总有一二百,这些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各自都得了好前程,他们的手里,必然都不会很干净。
    李定宸深吸了一口气,“此事朕会命人去查,若所说属实,朕自然会设法替你父亲翻案。但没有证据,此事一时半会儿只怕很难办成。”
    桂枝又磕了一个头,“奴婢能等。事成之前,绝不再透露半个字。”
    “好。”李定宸心道倒是个聪明人,点点头,转身出了大殿。
    李元跟在李定宸身后往前走,其他人跟过来远远的缀着。走了一段距离,李定宸忽然道,“身居高位,便注定不可能独善其身。云集依附者众,不是朋党也是朋党了。”
    李元心下一跳,连忙低下头去,听见主子的声音从头顶上传过来,“这事让张德悄悄地去查。”
    既然是“悄悄地”,那就是不要给人知晓了,这是让他去传话的意思。虽然陛下也常见张总管,但到底每次见面还是有不少人盯着的,倒是他去传话不那么打眼。
    李元应了下来,见李定宸的情绪好些了,这才问,“那位桂枝姑娘,如何安置。”
    宫里地方虽大,但要密不透风却难。
    李定宸略一踌躇,皱眉道,“先暂且放在太平宫。”也只有这太平长安两处的人是他信得过的,而且他自己不在太平宫住,倒也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这……”李元一脸为难,含糊道,“总要有个说法。”
    即使李定宸不在太平宫住,这边安排的人也没几个宫女,大都是太监在做事。皇后娘娘这意思十分明白,就是不愿意叫那些女子近了陛下的身。如今贸贸然带回个宫女去,要是连身份都说不明白,那事情可就大了。
    李定宸倒没有想到越罗那里去,在他的意识中,自己坦坦荡荡什么都没有,越罗自然也不会多心,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所以李元一问,他便道,“不是说在猫狗房伺候吗?让人抱一只猫儿过来便是,只说她是跟过来伺候的。”
    “是。”李元应了,又道,“但消息若传出去,只怕又有些不好听的话。”
    这些年来皇帝但凡露出一点儿喜欢什么的意思,下头立刻就有折子递上来了,说的话也都句句戳心窝子。再者,这将猫儿抱回来养着,只怕两位太后那里也过不去。
    “蠢材!”李定宸瞪了他一眼,脚下生风的继续往前走。
    还是得去跟皇后商量一下,先把这王桂枝给安顿下来才好。只是这王子海的事,还是暂且保密为好。即便太平宫和长安宫被清理过,但消息传出去照样不难,这是没办法的事。此事至关重要,多说一次就多一份泄露的危险,在张德查出来之前,最好还是先不要说。
    再者,已经让皇后为自己的事费心太多,李定宸也想给她看看自己的手段。否则总觉得在皇后面前抬不起头来
    第45章 皇后善妒
    李定宸在西苑耽搁了大半天,最后把一个宫女给藏了起来的事,越罗是知道的。
    这宫中的确没多少消息是能瞒得住的,尤其她如今身为中宫皇后,本就有管理后宫的职权,大大小小的消息都会往她这里送,想不知道也难。
    她倒没多想什么,李定宸那个性子,且不提这会儿估计还没开窍,跟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都安安分分的。便是开窍了,估计也没有这样不明不白把人给藏着的。
    他是皇帝,要真幸了宫人,必然要给个名分,谁还能说什么?
    只是道理是一回事,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儿不得劲。
    不管有什么事,难道还不能说?这样遮遮掩掩,自己能看得明白,宫中其他人却未必。所以李定宸一开口叫她安排人,她便忍不住玩笑道,“陛下莫不是想借此遮掩什么?”
    李定宸含糊的应了一声,并不知道越罗的认知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偏差,只是道,“等事情定了,朕再告诉你。”
    既然是要遮掩别的事,越罗也就没拦着下头的人传话。非但没有拦着,她还自己亲自去了太平宫一趟,见了那个叫桂枝的宫女,又将其他的事情都安排好。
    见她如此“贤惠”,从太平宫回来,小福和小喜都不免有几分不忿,“陛下也是的,这样一个人,叫住在太平宫也就罢了,还要娘娘去安顿,这成什么了?”
    “噤声!”越罗瞪了她一眼,“这也是你该说的?”
    “奴婢也是为娘娘不平。”小福低下头道。
    “陛下既然这么安排,就必然有打算,不是咱们能置喙的。”越罗道,“往后这些话少听少说。”
    身边的人能干当然好,但太有主意,尤其是要替主子做主,那就不合适了。
    敲打了自己身边的人,越罗便丢开手不管了。结果不过几天功夫,宫里就传起来了,说是皇帝在西苑碰上了一个绝色的宫女,带回太平宫藏了起来。
    这消息传得有板有眼,连把人藏着不放出来的理由都是现成的:皇后善妒,想必是怕她容不下人。
    越罗一开始还没当一回事,谁知这消息越传越离谱,更是不知道谁在两宫太后耳边嚼舌,让她们知道了这件事,少不得把越罗拎过去问问情况。
    “只是陛下喜欢猫狗房的一只猫,想养在身边,就叫了她来伺候罢了。”越罗解释了一遍,又道,“宫中的下人也该敲打一番了,这样没影的事到处乱传也就罢了,还在两位娘娘跟前搬弄是非。若是传到朝堂上,岂不让人觉得陛下不尊重?”
    即便是皇帝,有时候品行也是相当重要的。
    赵太后闻言微微点头,“下头的人很该管一管了。你是皇后,这是分内的事,想做什么就做。”也算是把态度摆出来,让她不必顾虑。
    越罗便道,“的确该管,但此事却还得讨两位娘娘的旨意。宫中如今只有那么几位主子住着,就显得下头伺候的人太多太杂。正好要到年关了,不如放一批人出去,也算是为陛下和两位娘娘祈福了。”
    江太后听出了几分端倪,“你的意思是,这事后头有人在煽风点火?”
    这是要借着放人,将宫里彻底梳理一遍的意思了。
    越罗点头,没说什么。
    江太后一拍桌子,“如今既然是你管着宫里的事,想做什么依着你的意思来便是。”
    这十几年来,宫中疏漏之处不少,要说有多少别人埋进来的钉子,还真是难说得很。从前江太后又太多顾忌,主要的精力又放在了照管李定宸上面,加之皇权旁落,皇室的威信也大不如前,也就顾不上这些了。如今越罗有心,是该重新整治一番。
    越罗得了这个主意,心也就跟着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