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玄出剑一挑,“呯”的一声,将泽城雪飞来的人和剑一起震退。
元婴之能的剑修,法威一动,自带了山海奔腾的剑气,观景台的弟子们受到法力波动牵连,顿感罡风拂过脸上的时候,脸面一阵凛冽的刺痛。
“这……这,虽然不知道这么高的修为到底,是在什么境界,可是快去汇报宗门长老!”
“是啊!快去汇报!武道台高阶弟子乱斗,连掌教大师兄都敢揍!”方才给泽城雪报信的女修,急急的往演武坪外跑去。
一时间传音纸鹤奔走。
宗门的弟子们热血沸腾,明知道危险,却还不愿意离开,这样难能一见的内门纷争,错过了要等多少年?
“前辈?”萧影儿在身后小声道,李清玄无瑕理她。
李清玄抱着肩膀,居高临下:“泽城雪,你想干什么?”
泽城雪自知不敌,站在奄奄一息的韩少渊面前,韩少渊刚才已经被他喂了丹药,料理了外伤,虽然报下了性命,却不知对他的内力筋脉有没有影响,泽城雪怒目而视萧影儿,道:“同脉相煎,手足相残,其心可诛!我代神剑峰清理门户!”
李清玄挑眉:“说起同脉相煎,那你呢!你忝为神剑峰一脉大师兄,对同为神剑峰一脉的小师妹刀剑相向,你的心不可诛?若是说清理门户,你们神剑峰的峰主难道死绝无人了?何时轮到做弟子的僭越而行!”
泽城雪淡淡的道:“萧影儿非我神剑峰恩师亲传,她非直系弟子,只是普通弟子,我师傅未受过她的拜师茶,因此,我身为亲传弟子,有权对普通弟子进行处分。”
原本泽城雪宗门掌教大师兄的身份,有理有据处理一个弟子,根本是不会有任何人多事问津,偏偏半路冒出个玄天老祖的徒弟,辈分高的吓人,泽城雪在他的面前也无计可施。
李清玄嘿嘿一笑,这一嘿竟然嘿出了萧影儿三分神韵,他道:“既然如此,你就更无权清理门户了……”
“为什么?”
“你可知,刚才萧影儿使出出奇制胜的一招,是何来历?”
泽城雪年岁毕竟比李清玄浅,千年前的事情只知大概,却不知细节,自然摇了摇头。
李清玄鼻间淡淡哼出一口气,道:“飞花逐叶。那是我玄天一脉的剑法。”
泽城雪浑身一颤,竟是面色苍白。
他只道,宗门传闻,玄天老祖曾经指点过萧影儿剑法……在他心里,那只是指点而已……竟然,竟然传授她玄天一脉的剑法?
别说玄天一脉了,即便是山门外的小宗族,又是哪个势力的功法,可以传给一介外人呢?!
这样的一颦一蹙,徒惹观景台上无数女修为之心碎……恨不能跳出来让李清玄闭嘴……
李清玄继续说道:“萧影儿站上前来。”
萧影儿从李清玄的身后走出,只见李清玄睥睨着台下的泽城雪,缓缓转身朝着观景台上的所有人,一把牵住萧影儿的一只手高高举起,他大声的道:“萧影儿师承玄天一脉,是玄天老祖大弟子叶荒海门下,乃是玄天剑道三代弟子,客居神剑峰未及一载,承蒙神剑峰主人好生照应……”
李清玄的“好生照应”几字咬的特别清楚响亮,泽城雪脸色更白,李清玄徐徐说道:“如今武道台两脉切磋,出了点儿小意外,我玄天一脉伤了同门,自当由玄天老祖一力处置,却是由不得他人代劳。”
李清玄特特乜了泽城雪一眼,招手祭出剑来,不由萧影儿分手,拽着她老鹰提小鸡似的,从武道台上御剑遁走。
观景台简直炸开了锅,纷纷的道:“玄天一脉竟然招收了萧影儿为弟子?三代弟子?……这……这在宗门里的辈分怎么算……?怕不是比宗主还……”
泽城雪失魂落魄,韩少渊还重伤在地上,他心下意难平,却也顾不了许多,当即将韩少渊抱在怀里,也御剑盾作一道毫光,往宗门的丹药阁飞去……同时发送了传音符给苏君默。
一时间宗门的大街小巷都炸开了锅。
去给长老护法们报信的弟子们,跟在长老们后边赶去武道台的时候,萧影儿和韩少渊都已经不在现场了,观景台上还未散去的弟子们指路道:“萧影儿被玄天老祖的手下带走了……”
长老们果然皆是抖了一抖,观景台上的弟子就知道他们也会抖……因为这太假了!但竟然是真的……
然后观景台的弟子们又道:“武道台说好了点到即止的,但是萧影儿却将韩少渊打了个半死……韩少渊现在被掌教大师兄带往丹药阁……”
长老们心肝剧颤,韩少渊啊……这可是宗门天才,宗门现在就出了苏依依和韩少渊两个天才,宗门重点培育的弟子,岂能有失?
长老们匆匆往丹药阁去赶……
萧影儿被李清玄抓在手上,李清玄御剑极快,萧影儿原本就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此时因为笑逐颜开更是找不到眼睛在哪儿了,萧影儿喜道:“前辈,我是玄天一脉三代弟子了么!?”
李清玄给萧影儿敲了一记,鼻间哼道:“你想的美呢,我不那样说,泽城雪岂会甘休,方才我实在手痒想打他一顿,但是以他修为,非被我打死不可,你是不知道,幸好我克制住了,要不然老祖非将我丢到乾坤境好好折磨我一番……”
萧影儿奇道:“乾坤境,那是什么?”
李清玄眼神一黯:“师傅有很多芥子秘境,我从小到大,几乎是在那些秘境里磨练大的……”
萧影儿不懂李清玄的辛酸,只是道:“难怪你这么强。”
李清玄嘿嘿一笑:“我说,你也真够不讲情面的,将神剑峰那小子打了个半死……”
萧影儿耸了耸肩:“我没想打他那么狠的,但是那些利剑是他强制天地之力,化出来对付我的,我只是用飞花逐叶将其招揽过来,反噬他而已,他若有一分情面给我,也不至于如此,说到底是他自己伤了他自己……”
萧影儿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有用出飞花逐叶,现在躺在武道台底下奄奄一息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这李清玄倒是不否认,他点了点头,道:“是的,如果你没有用处那一招,怕是已经死了。”
萧影儿挑着眉毛:“真的假的,你是说,如果换作我,已经死了?”
李清玄正色说道:“是,韩少渊毕竟修为身后一些,即便压制了境界,可拿同境界来说,他的天赋在你之上,修为也仍然压制了你,天地无极的一击,你生受的话,必死无疑,天罗地网的剑阵尽数诛杀向你,你甚至灰飞烟灭。”
萧影儿震惊,“可是韩少渊,真要杀我的话,为什么要选在武道台和我公平决斗?他尽管眼睛瞎了一点,可是据我所知,也没那么歹毒,怎么竟然这么狠辣了……”
李清玄扯了扯嘴角道:“我师傅总说,我们剑修,是最易滋生心魔的人,恩仇必须快意,可往往任凭你往日千般修心,在平淡时偶然的心念一动,便是一念生,一念灭,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想必韩少渊邀战你的时候,的确是本着君子之战,可是,在武道台上,或许在某个瞬间,他的心之所至,亦或是你的无意撩拨,使他一念入了魔。”
萧影儿默然。
李清玄接着说道:“韩少渊在武道台败阵,虽然身受重伤,但我方才神识一扫之下,他不是没有生机,泽城雪那么关心着他,想必他死不了呢,只是,即使他渡过难关,一来,武道台败者折剑一说,会使他备受折磨,二来,他在武道台对你起了必杀之心那一刻,剑意已入魔……不论如何,这个宗门天才的青云之路,怕是也没有那么平坦了……”
第63章 拜师
李清玄一路御剑, 落在了太清广场郊区少有人问津的碧水潭边。
李清玄道:“事已至此,放你在外招摇也不现实,何况你习承我玄天一脉的剑术, 和我师傅那个老头儿渊源也不会浅了, 你要是在外边被人欺负了去,我们玄天一脉脸上怕是也难看, 我带你去见见我师傅,看他怎么说。”
李清玄正要拿牌子打开碧水潭须弥福地的结界, 哪知眼前的潭水忽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呼啸, 萧影儿惊异的望着原本风平浪静的潭面, 卷起的一条大浪,心下震撼……
岂料李清玄却嘿嘿一笑道:“不用我带路了,是师傅看到我们, 用隔空术来抓了!”
话刚落音,两人便被大浪化成的大手,抓进潭水之中。
萧影儿屏气凝神,却察觉被包裹进水浪中, 衣衫却未被打湿,眼耳口鼻也没有进水,忙睁眼来看, 只见两人身处在浪心之中,而浪心却有一层薄薄的防护罩,使他们衣不沾水。
李清玄扬起嘴角,“看来师傅的确是欢迎你的, 能有这个荣幸的人少之又少,至少咱们太清宗,每次来客都是我出去请,像这样直接被师傅抓进来的,我只见过苏景南一个。”
苏景南可是太清宗的宗主,李清玄说起他也是直呼名字,一点都不客气。
浪水一落,萧影儿和李清玄被放在了一处静室,静室简陋,跟平地上的洞府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却自有一番韵味,萧影儿看着地面,讶异的发现地面上有斑驳的水光晃动,这才抬头往顶端望去,只见静室的房顶,竟然是一汪不可见底的蓝色深潭,隐隐能看到阳光在潭水之外照耀。
萧影儿正自感叹,却被李清玄拉着往身后一转,这才发现,玄天老祖正笑眯眯的端坐在一个蒲团上。
李清玄站着一拱手,道了句:“师傅好。”
萧影儿却是连忙往地上俯身一拜,行了个大礼,道:“弟子萧影儿,见过老祖前辈!”
玄天老祖微微笑着道:“好孩子,如今炼气七层了?不错,进境不慢。”
萧影儿毕恭毕敬回道:“若不是当日老祖前辈以上品丹药赐我,我也开不了剑府,上不了剑道,修为只怕到现在也不会有半分进境,弟子真心感谢老祖前辈大恩大德!”
萧影儿说的是实话,认认真真的在地上一叩首。
玄天老祖没有阻拦,却是问李清玄道:“玄儿,刚才你们在潭水外议论的,是何事情?”
李清玄顿时挑着眉毛,抱着肩膀,竟是半分师徒礼仪也无,他一屁股往身后的座椅上一靠,右腿竟然抬起来翘在扶手上,双腿岔的老开,提起桌案上的小茶壶,也不拿杯子,直接就着壶嘴往嘴里一灌,颇为不屑道:“潭外的那群杂鱼,整天你争我斗,那神剑峰的人,平日刁难萧影儿不说,那个号称太清天才的三弟子,倚着自己筑基期,竟然将萧影儿邀战在武道台!”
玄天老祖笑了笑:“战局如何呢?”
李清玄“啪”的一声将茶壶往桌子上一撂,哈哈大笑道:“结果那三弟子自取其辱,他毫不顾忌同脉之情,在武道台上对萧影儿放天地无极!”
玄天老祖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萧影儿想必用出了飞花逐叶。”
李清玄笑道:“是,我笑的就是这个,神剑峰微末剑法,在我们玄天一脉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李清玄话未落音,却被玄天老祖打断道:“住嘴,为师说过多少次,不管是什么样的剑法,都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人和脚下的土地而存在,为师何时教过你剑法是用来比高低的?”
李清玄面露不耐,耷拉着耳朵,玄天老祖知他在有意封锁声闻窍关,隔绝他接下来的一番大道理,便叹了口气,转头对萧影儿道:“孩子,让你见笑了,清玄方才那番话只是皮劣妄语,你不可学了去。”
萧影儿瞥了李清玄一眼,心道,如果自己的徒弟在自己的面前是这幅鸟样,早被她一脚踢死,还容他修到元婴?可见玄天老祖平日慈善之极,对弟子岂止娇惯……
萧影儿心里不禁向往……
嘴上说道:“是,弟子谨记老祖前辈方才那番话语,剑法是为了守护身边的人,和脚下的土地而存在。”
李清玄居高临下看萧影儿一副顺从姿态,再瞥了瞥老祖望着她老怀欣慰的神色,忽然想到,平日这个老头儿面对自己,不是皱眉,就是唉声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却拿自己无可奈何的别扭样……这种慈祥又欣慰的神态,看上去顺眼多了……
李清玄试探的道:“师傅,武道台萧影儿打败韩少渊后,还被神剑峰大师兄泽城雪差点杀死呢?”
玄天老祖道:“不可断章取义,你要讲便跟我讲清详细,据我所知,泽城雪也不是杀伐随便的人,他自律至极,萧小友,还是你讲实情告诉我罢,我这徒儿,最喜欢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李清玄忽然很想将萧影儿一脚踹死,怎的还没拉进门来,就迷惑的师傅这般偏心了!还当面指责他添油加醋,颠倒黑白!李清玄气呼呼的皱眉看着萧影儿,看她怎么说就不添油加醋,颠倒黑白了!
萧影儿道:“回老祖前辈,我三师兄韩少渊,因个人恩怨将我约战在武道台,后来韩师兄被我打败……说起这件事,弟子好像又触犯了一项宗门律法,我的飞花逐叶,虽然能够顺利的将范围内可用媒介招揽来为我所用,可是我却无法控制它的威力强弱……飞花逐叶使汉师兄的天地无极阵中利剑反噬了他自己……他被我重伤在武道台下,现下生死不知,泽城雪大师兄赶来的时候,正是韩少渊师兄落台之时,他一时心痛,怒叱我相煎同脉,说要清理门户……幸而有李清玄前辈在此,才带我暂脱是非……事情就是以上那样子……”
玄天老祖点了点头,轻轻一捋雪白的胡须,“韩少渊据说是宗门奇秀,更是剑道天才,你说他在武道台竟然对你使出天地无极……”
玄天老祖叹了口气道:“心性终是落了下乘啊……果然世间基本没有两全其美的好料子,暂不说韩少渊,只说他师傅神剑峰峰主,早在上次外室竹林的那一交集,我观他已身心性都有待磨练,金丹之境未成元婴,可性情狭隘,缺乏包容之心,若进阶元婴之时,仍无海纳百川之心境,也无偏锋可走的话,进阶艰难啊……他自己也是如此,更何况是他徒弟……萧小友,我本念着你们门下私务,我不便打扰,但心下着实有些好奇,我观你两位师兄待你的态度,你在神剑峰,地位如何?”
不待萧影儿说话,李清玄插嘴笑道:“地位?泽城雪说了,她只是普通弟子,不受苏君默亲传!呵呵,这神剑峰也有意思,平日苏君默收徒挑剔,要么收了自己教,要么压根儿不会收,所以他峰上人丁稀薄,若说这普通弟子……嘿嘿,我也摸不着头脑,为啥会收个普通弟子?难道就是收来给亲传弟子们平时欺负着连胆气的?”
玄天老祖知道李清玄的猜测之时无稽之谈,道:“萧小友,你的说法呢?”
萧影儿心道,老祖的话中颇有深意……原来是想着,这是门下私事,不便多扰,现在却来问……难道……难道真的如李清玄所说,有收她入玄天一脉的意思?!
萧影儿岂能放过,思索片刻,却是如实回答道:“实不相瞒,弟子入神剑峰至今,峰主确实也没教过我一丝半毫,当日入门时,弟子欲向神剑峰主致敬拜师茶,却被拒绝,是以仍是普通峰前弟子,非亲传师徒,倒是二师兄叶拙言对我多有指导,大师兄泽城雪曾说过每月会为我指点心法一次……”
李清玄噗嗤一声笑了出声。
玄天老祖也是摇了摇头,闭目不语。
玄天老祖神念飘远,看到萧影儿,就想到了曾经最爱的徒弟叶荒海……
仿佛萧影儿的那些委屈,是叶荒海所受的一般,让他于心不忍。
罢了,罢了……
依照叶荒海的性子,倘若收了徒弟,暂不论其资质,单是师徒的缘分,想必叶荒海也会倾囊相授,萧影儿刚才所说的师门待遇,在玄天老祖看来,简直闻所未闻。他心道,难道是世风日下,人情竟然寡淡至此了?他犹记得自己年少学艺时,兄友弟恭,师门一片和睦,端的是手足情深,莫说是武道台,即便是平日切磋,修为高的弟子都对修为低的耐心照顾,认真鼓励……
果然是时间远了,世道变了……
玄天老祖不禁问道:“萧小友,我还不曾问你,你在禁地之中,是如何得到我徒儿叶荒海的剑法传承?”
萧影儿于是一五一十的将在禁地遇到叶荒海的那段事情,尽数讲给了玄天老祖,之前她第一次遇见老祖的时候,只提了大概,可是后来她在李清玄这儿,知道了玄天老祖和叶荒海的关系,心中便没了顾忌,将全部的事情讲述给玄天老祖知晓。
萧影儿从储物袋小心翼翼的捧出叶荒海的断剑,道:“这是叶前辈所托之物,托我务必将他的曾用佩剑,还于沉剑池之中……可惜弟子在神剑峰将近一载,都没有资格擅入沉剑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