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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王府内的奴仆, 既畏惧王妃威名,可也在心头, 怀疑着胡婵云,全府上下, 从最卑微的杂工,到守护的士兵, 都不知该听命于谁,周遭之事,一度陷入僵局,直到狄贯带着人马到达后,才有了主心骨。
    但狄公公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只能帮着先管理起府内诸事,等着陛下的指示。
    自古以来,凡事涉及巫诅之术,都是罪无可数的大恶,不光自己,甚至还会连累家人,不得善终。
    这已经不光是胡婵云的事了,更是关系胡家满门前途的大事。天下刚平,新帝才即位,根基尚未稳,世家阀门们却已经磨刀霍霍,挥向武将之首的胡家,不可谓不嚣张。
    但究其根本,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在于立储,胡婵云为后,却没有嫡子,这皇太子该立谁呢?
    只有胡氏下台,他们才能扶持贵女邢氏上台,那么邢氏所出的二皇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这样的诱惑,怎么也值得冒冒风险去谋划施行。
    就算没有月食事件,只要胡氏碍事,邢氏和谢氏,以及她们背后的势力,就会抓住一切机会,把人逼下去。
    更何况还出了这事,简直就是老天爷的馈赠,邢谢两家毫不犹豫地出手了,不仅想除掉胡婵云,更想废掉胡家为首的武官势力。他们认为,自己其实是帮了皇帝的大忙,而且邢氏为后,二皇子为太子,更有利于国基的稳固。
    可惜,他们忘记了,柴斐是怎么上位的,这样的人会在登上大宝之后,会受别人设计,被别人摆布?他又不是宝应皇帝。
    柴斐知道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了胡家家主,胡婵云的父亲,威武大将军胡勇觐见,他们具体商讨了什么,不得而知,可是胡勇出宫时,表情较入宫时释然许多,甚至都舒展了眉头。
    隔日,四月七号,显光皇帝发话,胡氏德容兼备,未施逆行,外传实属谣言,但月食之象,乃上天警语,请天演、悟心大师推算,测得胡氏命贵重且殊,乃陇西镇守星,不得擅离,恐不利陇西之兴,大梁之盛,故特封胡氏婵云为宸元师太,赐丹书铁卷,留守关隆,带发修行,为民祈福。
    自此,月食事件正式拉下帷幕。
    皇帝都这么说了,得道高僧天演和悟心都批了命格,还能有假?反正百姓们都信了,一改口风,现称胡婵云是陇西玄武星托世,专门负责镇守陇西,兴旺守地,胡氏在,陇西兴,陇西旺,大梁盛,老天爷都不能让她离开,一下子,祸星成了吉星。
    不过,她却失去了凤命。
    邢谢两家,也算满意,他们好歹扳掉了原定的皇后,接下来能上位的还有谁,当然是陛下外家出身还有儿子的邢洛妍。
    可他们又想错了胡家。
    胡家本该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大功臣,奈何半路杀出个妙泽将军,加上死忠越侯魏晗,平民出身的骠骑将军赵泓,皇帝手中的筹码越来越多,而胡家对他的威胁也越来越小。
    月食事件后,胡家坐不住了,异象还有巫诅之术,这是可以灭九族的大罪。加上世家的支持,皇帝要是想一举端掉胡家,那可是轻而易举。
    以胡家为首的武官势力商讨过后,终于做了最割肉,也最明智的决定,在皇帝召见后,家主胡勇交出了胡氏一派的兵权,至此,兵权全落入皇帝手中。
    柴斐得了实惠的好处,对胡家很满意,他本来就对嫡妻敬重,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长女安康,所以他尽可能地保住了胡婵云,还赐了丹书铁卷,给了胡家信守的凭证,这就是一个许诺:你们这么忠心信任我,我不会亏待你胡家的,我保证,胡家就算失去了兵权,也不会衰落下去。
    等一切尘埃落定,狄贯得了皇令,都是四月底了,他不敢再耽误下去,从胡氏手里接过满府的行李,整顿好车马,准备明日就启程前往燕京。
    皓云轩正屋内,胡氏母女正在话别,已经年满十三的柴妧把自己拘在母亲怀里,正在说些什么,母女俩人产生了些许争执。
    柴妧舍不得胡氏,央求道:“母亲,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您,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胡婵云心中也是万般不舍,可想到女儿的前程,她还是狠下心道:“你婚事未定,陛下不会允的,妧儿你已经大了,有些事不用母亲多说,也该知道利害关系,等你去了燕京,记住绝不能任性妄为,需谨慎克己,做好长公主的风范。”
    “要不是邢氏从中做梗,母亲又怎会蒙受不白之冤,从此留守关隆,都怪她!”柴妧经月食之事后,心里恨透了邢氏,话语中满是幽怨。
    胡婵云一丝一缕地顺着女儿的头发,安抚道:“你和她计较什么?放心吧,你父王不会让她如愿的。好孩子,答应娘,别去怨恨,别去做违心的事,你只要做好你的公主就够了。有行必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娘深有体会,所以不希望你受累。”
    “母亲就甘愿这样受了?”
    “我是这样打算的,等你及笄后,让你外公去求陛下,把你嫁到关隆来,以后咱们娘俩儿住的近,想见面就容易许多,等你有了孩子,我还能给你看看呢,享享天伦之乐,这可比在宫里做个吃力不讨好的皇后要强多了,还有什么好怨的。人最主要的是,自己想的开,这样才有盼头,妧儿,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子呢。”
    柴妧听到此处,心里终于亮堂些,期许地问母亲:“父王会答应吗?若是如此,女儿什么也能忍得,只要以后能孝顺在母亲左右。”
    “他会的,相信娘,我和他做了十五年的夫妻,这点底还是有的。”
    “好,女儿都听娘的。”
    母女又温存了片刻,就听紫萱来报,豆孺人求见,胡婵云让女儿先退下去,理了理衣服,叫人进来。
    豆香走到胡氏面前,跟头一次见她一样,行了跪拜大礼,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胡婵云没有阻住,也像当年那般,让紫萱把人扶起来坐好,而后说道:“最后也只有一人来道别,明明是你们要走,却像是你们在送我。”
    “娘娘……”
    “叫我姐姐吧,也只有从你嘴里说出来,才显得有那么些意思。”
    豆香恭敬地说道:“姐姐,经此一别,不知何时会再见面,妾无用,帮不了你什么,今日只想来跟您道一声谢,若没有您的宽怀仁慈,没有您的保护照顾,妾不会这般顺利地生下孩子,而虎生也不会这样安乐地长大,能遇见您这样的主母,实属妾之幸事,您的恩德,妾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胡婵云微微颔首,心中多了份暖意,对她也多了些真情,嘱咐道:“这去燕京的路上,你要处处小心,万不能着了道,让四小子吃了亏,有些脏药,虽不致死,却也能伤害到身子本源,拖累一辈子。四小子是个好的,身子棒,人也聪慧,你可不能疏忽着耽误了他。”
    “妾已经备好足够的吃食,还有些药材,也会时时谨记您的教诲,小心提防,绝不会让虎生被害到。”
    胡婵云满意地笑了,“所以说,还是聪明人好,处着就是舒服,怎么都不累。我当初就是想左了心,觉得粗笨的好控制,就选了个笨人,结果还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就不是豆香能说道的事了,她没有接下去。
    胡氏叹了口气,又说道:“你们到了燕京,进了皇宫,就会好很多,你有子傍身,相信份位不会太低,我倒有件事要拜托你。”
    “请姐姐吩咐,妾定当竭尽所能。”
    “我儿安康的性子想你也知晓,冲动易怒,倔强好强。她很喜欢你所出的四小子,想必你的话,她会听上一些,若是见她要犯错,你也帮着劝劝,我只求她好好的。”
    “是,妾答应您。”
    显光元年的五月一日,原楚王府换了牌匾,如今成了宸元隐寺,里面住着宸元师太。
    而陛下的后宫子嗣在狄贯护送下,终于踏上前去国都燕京的道路,她们都期待着见到丈夫、父亲,却不知晓等待在前方的,到底会是什么……
    第45章 生病
    关隆至燕京,走旱路即可, 坐的都是四匹马拉的快车, 新皇并不贪花好色,后院诸人, 十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因陛下有令,宸元隐寺内的财产不许带走,全留给宸元师太使,所以队伍并不庞大。
    狄贯急着复命, 下意识地加快了进程,而每人心中都急切地盼着入京进宫, 遂都配合的很,这赶路的速度, 就在不知不觉间快了起来。
    邢氏心里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皇后,已经管理起后院妇人以及子嗣的饮食起居, 其余妇人也都不敢违抗, 唯命是从。当然,也有例外, 安康公主柴妧是如何也不买账的,依旧我行我素。
    胡婵云把自己最得力的大丫环紫萱, 还有掌事嬷嬷们全留给了女儿,出行前, 吃食、衣物、车马等每项细事全都亲自安排妥当了,才放心看她离去。
    柴妧是新皇珍爱的嫡长公主, 就算母亲成为宸元师太,也不会影响她的地位,谁敢在她面前造次。
    邢氏不过是派了嬷嬷来请她一起用食,就被长公主不留余地地顶了回去:“怎么,邢侧妃害完了我娘还嫌不够,现在还要来害我吗?”
    邢氏可以跟胡婵云公然撕脸,却不敢在人前为难柴妧,她当然知道安康公主在新皇心中的位置,只好亲自到柴妧跟前解释。
    柴妧哪肯放过她,直接怼她道:“邢侧妃这么积极邀劝,莫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邢氏还能如何,只能放弃了,拂袖离开。
    柴妧却要故意跟她做对,去豆香那里,要来了柴晔,带他一道住在自己的马车里,明摆着不信任邢氏的安排。
    虎生从小就跟大姐姐亲近,所以并不反感她的安排,只是每夜还是要回到娘亲这里跟着一起睡,其余时候,都跟着柴妧吃喝玩耍,他从娘胎里就不晕这些车马,现在更加不怕,每天都过的逍遥自在。
    大皇子就晕车,从行车的那一天起,每日都要吐上几回,不过也不算太厉害,到底还是能忍的,也没拖延什么。
    五月过后,天开始炎热起来,蚊虫也着实多了起来,简直无孔不入,到处找着空隙咬你,烦的你成天不安宁。
    所有车碾都架上了蚊帐,熏起了艾草,涂上了驱蚊液,安康公主用的都是顶好的,比豆孺人车上的要好上许多,所以,豆香也干脆不让儿子回来睡了,全托给了安康公主照料,柴妧也不推拒,旅途无聊,就全心全意地管教起虎生。
    她发现,柴虎生真是问啥啥不会,好糟心啊!
    “虎生啊。”
    柴晔奶声奶气地回她:“长姐,你找我呀。”
    “咱们来背首诗吧。”
    “好啊。”
    停顿片刻后,柴妧问:“为什么还不背?”
    “为什么是我背,我又不会,当然是长姐背。”
    背诗未果,柴妧继续提议:“那我们来练字吧!”
    柴虎生笑的越发可爱,越发讨好,就跟刚才一副皮实样……
    柴妧提高声音问他:“你不会一个字也不认识吧,你名字呢?咱们大梁的国姓会写吧,你的晔字呢,虎生两个字呢?你虚岁都五岁了,还什么都不会?”
    摇头,摇头,还是摇头,最后他吸吸小鼻子,说道:“好香啊,哎呀,好快,要吃午饭喽,长姐快点叫人呐,饿着了多不好!”
    柴妧请他吃了一记爆栗子,怒其不争道:“吃什么吃?你整天就想着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还不老实些,现在就学会转移话题啦。那是给你大哥哥煮的加餐还有药,他晕车越来越严重,还容易吐,吃的不如吐的多,只好一停下来修整,就给他备起来。你早饭不是刚吃过,现在就想着午饭了。”
    “哎呀,太可惜了。”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从车窗空隙里往外瞟。
    柴妧想也不想就知道他这是想出去玩了,她从小看着虎生长大,还是很爱这个弟弟的,于是苦口婆心劝道:“虎生呀,你瞧你三位哥哥,谁不是勤学苦练,连在车途中,还用功读书,只为日后在父王目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你也不能差呀!”
    “我小嘛。”
    “你确实最小,可以不如哥哥们,但你不能差这么多,你不能什么也不会,这样会惹父王不喜,到时候还会连累你娘亲,说到你娘,她也不管管你?”
    “我娘说,我是老小,还这么好,父王一定会喜欢我的。”
    安康公主彻底无语,她觉得这对母子没救了,就等着挨批吧,不过她转眼又想到,豆氏出身贫寒,肯定没什么见识,只会溺爱儿子,所以还得她这个做长姐的多尽尽心,受受累,毕竟虎生可不是别人,乳名都是她亲自取的呢,她下定决心道:“虎生,姐姐来教你吧,咱们一起努力,不求其他,只求到了燕京,见了父王,不要丢人就成。”
    谁知柴虎生大脑袋倾斜耷拉着,一脸怀疑地望向她,问道:“姐姐,你很厉害吗?”
    柴妧怒了,霸气回道:“好,很好,来玩,咱们来玩吧,给我好好玩!”
    小兔崽子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姐姐,一头撞进姐姐怀里,快活道:“今个玩什么吗?拌参军苍鹘好不好呀,我要做参军!”
    被猛然撞得胸痛的安康公主:好想把这虎崽子,丢出去啊,要忍住,要忍住,这是皇子,是弟弟啊!
    这边虎生过的很快活,另一边,二皇子柴晖却又生了病,他身子实在太不经用,就算邢氏照顾的再精细,他还是没受住旅途劳累,中了风寒,咳嗽不断,还发了热。
    邢氏让随行的两位医官,交替地守在儿子身边医治看顾,还嫌不够,命狄贯赶紧加速进程,尽快到达燕京请太医医治。
    谁知这时候,大皇子的晕车愈加严重了,现在已经到了无法进食的地步,吐地更厉害,到最后,只剩下胆汁。
    朱蓉儿去求邢氏放一个医官,给大皇子医治,还求狄贯放慢步伐步伐,好让儿子缓缓。
    邢氏也心急火燎,如何肯答应,她连半个医官也不想分给朱氏,更恨不得能飞到燕京去给儿子治病。
    狄公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最后想了折中的法子,进程加速,毕竟皇子们的病耽误不得,但邢氏得派医官给大皇子诊治。
    医官看了大皇子,匆匆开了几副药,又赶紧回到邢氏身边,他们都是人精,认为邢氏和二皇子以后贵不可言,非常时期,大皇子哪有二皇子重要!
    大皇子用了那几副药后,吐倒是止住了,看似是好转不少。二皇子的病却明显地更严重了,连着发了三天高烧,咳嗽激烈到心都要咳出来,邢氏彻底慌了手脚,哪里顾得上管别人,废寝忘食地守在儿子身边贴身照料,两位医官更是时时守在一旁,每一个脉案,每一副药,都要细细斟酌后才敢用。
    不想,本来好转的大皇子,没过两天,病情突然加剧,竟然出现大泄,还是白脓血便,上吐还下泻,又进不了食,这样一来,整个人蔫地没了生气,到后来,干脆昏死过去。
    狄贯也顾不得得罪邢氏了,直接从二皇子车里拖出了一名医官,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狠狠道:“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是活腻了,二皇子出事了,你们都得死,难道大皇子出了事,你们就能活吗?”
    医官被吓破了胆,心力交瘁地给大皇子诊治,然后他就真想死了,明明之前脉象无大碍,只有些涩,他就归咎于车图劳顿而已,只开了些活血补气的药方。怎么这次一瞧,却是神昏谵语,四肢厥冷,舌红苔干,脉微细欲绝,竟然染上了痢疾,而且疫毒充斥肠腑,急需处理。
    好在这位医官也算是个有道行的,对痢疾也有几分把握,当机立断,让停了车队,开好药方后,亲自配药、熬药、试药,赶紧给大皇子灌了白头翁汤下去,接着再合大承气汤,接连几副药下去,大皇子终于转醒。
    医官总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个药方管用,就继续施给,可没想到,药居然不够了,少了人参。原本王府里的配药是很齐全的,但因陛下的指令,王府里的财产留给宸元师太,因而没带多少名贵药材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