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嚼舌根子的风波过后,孙妈妈拉着凤汐眠说了好一会的话。
皇甫释离十余岁就被分封为王,搬进私府。除了五年前嫁进门的烈如倾,府里从未有过其他女主人,府里上下事物皆由孙妈妈和刘管家打理。虽然他们对待下人严格,全府上下治理有序,但他们在身份上终归还是下人。凤汐眠就不一样,她是离王妃,还是皇甫释离认认真真承认的妻子,她来管理离王府天经地义,也更有说服力。
孙妈妈此番留下来就是为了让她担起这份责任。
凤汐眠自然是不能推辞的,只是她这态度孙妈妈不甚满意,“王妃,你是离王府的女主人,在离王府就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不能这般心软,如此日后还怎么整顿下人,又如何服众?就今日那两个嚼舌根的婢女,她们若是私底下议论也就罢,可她们是在大堂外的小道上议论的。你可知每日经过那里的人有多少?那些人里面多少是我们府内的人,多少又是外来人?此事若是传出去,严重的话,王妃得落着一个蛊惑夫君的红颜祸水的名声,离王也会被挂上昏王的别号。”
孙妈妈说着,又叹了一口气,“起前我待你确实是苛刻了些,也是想让你早些学得那些规矩。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若是觉着老奴说的不在理,王妃可以训斥老奴,老奴绝不敢怨言半句。”
凤汐眠忙将要下跪的孙妈妈扶起来,“孙妈妈这说的是什么话。孙妈妈的好意我自然是理解的。”
“你能理解就好。”孙妈妈似是就等她这句话,又庄肃道,“王妃,恕老奴直言,离王他不容易。他身上的担子重,此前各家族中多少人想将女儿嫁进来都被王爷拒绝了,也由此私下里得罪了不少人。当初他同意与王妃结亲着实是让我们意外了好一阵。如今见着王妃和王爷的关系这样好,老奴也就放心了。”
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孙妈妈不怪我?”
“王妃是主,我是奴,怎敢怪罪?”孙妈妈好生严肃。
凤汐眠礼貌地点头虚礼,道,“孙妈妈在府里待得最久,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然有序,对王爷更有教导之恩,是乃大功。连离王都对您称尊,我又岂敢做您的主子。孙妈妈也别对我这样气,在这里您是长辈我是小辈,且就按着这等尊卑称呼吧。”
她这般明事理倒是让孙妈妈另眼相看了,原本庄肃的五官也稍稍染上了温和慈祥,“王妃是个通情达理之人,但性子未免弱了些。我知王妃向来不看重外人的眼光,也置身事外惯了,但你是离王府的女主人,切不能把自己和王府分的太清,你是要和王爷过一辈子的人,这些事还是早些操劳为好。”
孙妈妈说的是些掏心的话,凤汐眠自然是听进心里去了,只是人的一辈子太长,现在就考虑得这么长远,未免急了些。此番话凤汐眠也不敢明说,只是点头应下便好。
孙妈妈离开后,凤汐眠连续倒了几杯茶喝进肚子,方觉着舒坦。
虽说孙妈妈的这番话是为她好,可她太过严肃。和她说话有如在对话家婆,太累。
“原来夫人心头这么软。”皇甫释离突然走进来,含笑脉脉地看着她,一时又蹙眉,“除了对为夫。”
他这样子,和方才惩处婢女的时候大相径庭,闵铮铮的双面人。
凤汐眠轻哼,又喝下一杯水,兀自地走进内屋,“这儿没王爷什么事了,王爷请回吧。”
“夫人难道不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皇甫释离一副赖到底的气势,坐下来一口一口地喝着茶,难得的闲情雅致。
凤汐眠知他脸皮厚,自顾自地倒头就睡。
除夕夜要守岁她还没忘。
“眠儿也知道今晚要进宫,所以养精蓄锐了?”淡淡的声音。
凤汐眠却吓得从床上腾身而起,“你说什么?”
皇甫释离好看的眉毛轻挑,缓缓一笑,“看来是为夫猜错了。”
“……”凤汐眠死死瞪着他,下一瞬又放缓语气,“可不可以,不去?”
皇甫释离笑意加深,却道,“自然,不行。”
凤汐眠:“……”所以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将她的嘴唇咬破?
越想越气。她是真真不想再看到皇甫释离这张脸,干脆用被子闷在头上,眼不见为快。
可皇甫释离仍是没走。不仅没走,还从外室走到内室,就要走到木榻。
凤汐眠察觉他的意图,忙向外挪了挪,连坐的地方都不愿让给他。
皇甫释离微愣,原本只想安分站着,但想既然她这么热情,他也就勉为其难地脱了鞋,往木榻里面空空的位置躺好。
“皇甫释离你干什么?”凤汐眠倏地坐起来,用脚趾头赶他,“你下去。”
皇甫释离不为所动,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凤汐眠怄气一般地与他对视,鲜少露出心烦的情绪来。
“真生气了?”皇甫释离脸上无奈,往后挪了挪,“我不碰你。”
对此凤汐眠一个字儿都不愿相信。
“今晚必须要进宫?”凤汐眠不死心地问,下意识地摸着下唇。察觉到某人灼热的注视,又把手放下来,继续看着他,“告病也不行吗?”
若是平时,皇甫释离自然舍不得她进宫面对那些人,可此番他有他的私心和目的,只能委屈她。
“昨日你以烈如倾的身份见了鸽子?”皇甫释离突然问。
凤汐眠嗯了一声,不想说话。
“你知不知道这个身份会让你陷入危险?”
听着是责备的语气。
“我有分寸,他们不会说出去。”凤汐眠潜意识里解释道,见他脸色稍缓,又道:“我找他,只是为了打探消息。”
“什么消息。”
凤汐眠不答反问,“你昨日为何进宫?”
皇甫释离静默片刻,“你若想知道,且直接问我就好了。”
凤汐眠顺势点头,颇有乖巧,“可你会说么?”
“只要你想知道。”
“我现在就想知道。”
想着皇甫释离方才都这么说了,按着常理现在怎么也会透露一些她想知道的消息,就算是敷衍也该有几句。可皇甫释离一句“还未到时候”就能将她堵得死死的。
左右一下来,反倒像是被耍了一遭,委实气人。
“昨日你就是因为这个耍了北褚一路?”皇甫释离还是平静。
凤汐眠嗯地回应他,准备起身继续药敷嘴唇。
可皇甫释离一把又将她扯进被窝了,她气得险些又要踹他那里,不过提前被他给按住,“眠儿何时才能对为夫温柔一些?”
凤汐眠气结,“你方才说不动我的。”
“那是方才。”皇甫释离的耍赖也是理直气壮。
“……”凤汐眠下意识地想用手捂住嘴巴,可手被他紧紧抓着,她也动弹不得,“你,你先放开我。”
“你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这语气,倒像是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凤汐眠稍稍往后边靠,这才道,“嘴唇破了,抹药。”
“哦。”皇甫释离淡淡点头,在凤汐眠以为他会放开她的时候,突然又低下头吻了凤汐眠一个措手不及。
若只是吻也就罢了,偏偏是咬。
是咬。
凤汐眠疼得哆嗦,已经尝到唇角的血腥味,难闻难吃更难受。
“你疯了。”凤汐眠推开他,实在无法理解他现在的行为。
皇甫释离含笑看着他,食指擦掉嘴唇的血,然后用舌尖添。
重点是,那血还是她的。
“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他无厘头地说道。
凤汐眠先是一愣,随即黑了脸,“皇甫释离,你混蛋。”
夜幕降临,东城一片明亮。
满城的彩色灯笼垂挂,被风吹得左摇右晃的,栩栩如生。
天还未暗的时候凤汐眠和皇甫释离就启程进宫了。
凤汐眠本不想这么早下马车的,但皇甫释离见她不下来,偏就站在马车外也不走。一时吸引了更多官僚过来打招呼问候,别人气问一句他站在那里的缘由,他就老实地回答一句:“没办法,夫人闹脾气不肯下车。”
这话非将她往死里坑。
就连巡逻的侍卫都过来凑这热闹,还做模做样地帮忙劝她下马车,非让她难为情,最后不得不打消当缩头乌龟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一下马车皇甫释离就过来牵住她的手,一句“早这样不就好了”能让凤汐眠的好脾气消之殆尽。
更让她抓狂的是,皇甫释离竟故意将她遮脸的面巾给弄地上去了。
凤汐眠虽第一时间捂住嘴巴,但还是抵不住那些个老早就往她脸上瞧的想要探究所以的目光,他们见着她嘴角的伤,一副你知我知大家都知的表情,让她恨不得再缩回马车上去。
红岫手快地帮忙捡起来要递给她,皇甫释离又把她给拦住,“面巾已经落地了,岂能再给王妃用?”然后自己掏出一张面巾来,“夫人用这个。”
凤汐眠没好气地瞪他,以为此番插曲能就此作罢,谁曾想他给的面巾透明得连脸上擦的什么粉,甚至粉的颜色都能清晰显现,戴上去除了让她看起来更加显眼之外,其他一点用处都没有。
偏偏他还一本正经地对外人解释道,“我家夫人害羞,你们别老往她脸上看。”
众人便又齐刷刷地看她一眼才迅速地别开脸,眼底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皇甫释离何时话这么多了?
装的。
为了让她出丑。
皇甫释离何时这么可亲了?
假的。
为了让她更好地出丑。
凤汐眠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偏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折她的面子让她处处下不来台。
“王妃姐姐。”
听着这声音,是丘陵愔。
丘陵愔已经远远小跑过来,凤汐眠是躲无可躲,想拉着皇甫释离挡一挡,皇甫释离却更加直接地把她退出去,“有人叫你呢。”
“……皇甫释离,算你狠。”凤汐眠冷哼,拂袖而去。
凤汐眠从未如此生气过,就连红岫和绿鞠都看得心慌意乱的,一时也瞧不清楚皇甫释离为何会突然和她们家王妃过不去。
“王妃姐姐,你这嘴怎么了?”丘陵愔这样问,纯粹只是关心。
但凤汐眠实在不想回应这个话题,偏偏丘陵愔这眼神里满含担忧,她不胡诌个理由也说不过去,便道,“昨晚被虫子咬的。”
“啊?那都这么久了,怎么,还见带血的?”丘陵愔想凑近一些看,凤汐眠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谁知道呢,也许今天早上又被咬了。”
“……啊?”丘陵愔越听越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