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渗寒,逼得头上天空灰蒙苍凉。
凤汐眠照样躺在醉阎黄树上,静静望着这苍茫云片,些许出神。
身旁忽来一股清风,吹得她额前的碎发在眼皮子上来回扫动。她轻轻闭上眼睛,待那风静了方才启开,映入眼帘的是皇甫释离那张静能生魅,笑能作妖的侧脸。
他学着凤汐眠,斜斜卧在腰肢,头枕在手臂上,衣服垂下被风吹得忽起忽落。
那模样,与生俱来的魅惑体质。
也就凤汐眠能如此平静地瞧上他好一会而面容依旧。
“师父找你说什么了?”凤汐眠侧头问道。
皇甫释离回看她,嘴唇浮起笑意,“眠儿觉得你师父会找我说什么?”
见状,凤汐眠慢慢把头转回来,继续看天发呆。
对面传来轻微叹息,她复又移目过去,静淡的眸缭绕浅惑。
皇甫释离脸上的无奈又重几分,细看下竟还有一丝郁闷,“眠儿,你可知你这个样子让为夫输了一场赌局?”
“赌局?”凤汐眠想了一会,“你和师父打赌了?”
“这个你倒是一点就明。”
凤汐眠哑然,又问,“赌什么了?”
皇甫释离道,“赌谁更了解你。”
“你输了?”淡淡的语气。
皇甫释离给了她一记“怪谁”的眼神,一时郁闷得更不能自己,“既然你师父出关了,今晚你就好好陪她,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东城。”
“这么快?”凤汐眠说完,眼睛闪过异色,压下被风吹起的衣裳,仰身坐着,“这就是你们的赌注?”
虽是猜测,但肯定的语气已然解释一切。
皇甫释离就是因此表示无望之色,“若须臾之前你我能有这般默契,也不枉我装得这么辛苦。”
凤汐眠笑了笑,道,“你瞒我也无用。从你这里打听不出,在师父那里我照样会询问一番。师父她向来不会对我藏着掖着,左右她都会告诉我的。”
“那你方才还问我?”皇甫释离觉得自己被她们师徒给坑了,语气显得郁闷。
凤汐眠挑眉道,故道:“你我是夫妻,面子功夫还得做足。”
说完,成功在皇甫释离脸上看到一丝闷怒,“眠儿现在是连敷衍为夫都懒得了?”
凤汐眠实诚地点头,果真是半点敷衍都没有。
皇甫释离气结。
但他气结也没用,凤汐眠一记云淡风轻的眼神能让他气打无处消。
“若这次你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又该作何?”
凤汐眠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皇甫释离以为她是无话可说了,正想让她放弃这个念头,他也便不用在木清澜面前输得这么彻底。然接下来凤汐眠一句“除非你们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你,是主谋。”让他的表情一度难看。
凤汐眠继续说道,“师父在醉阎黄林里住了数十年,鲜少和外界接触,你偷偷潜进来还能安然无恙地出去,要么是你本事过人,要么是师父特意放过你。”不过照他胸口受过的伤来看,无疑是后一点的信服力更大一些。也由此,凤汐眠的语气敛着几分认真,“我不管你是居于何种目的进来醉阎黄林,我只想告诉你,木清澜不仅是我师父,还是我的再生母亲,你不能,也不许打她的任何主意。”
皇甫释离当即作出受伤的神色来,“眠儿,你说这话的时候,可还想过我是你丈夫?”
凤汐眠微愣,清眸闪过一丝挣扎,缓缓吐出三字,“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说这话的时候,皇甫释离看着辽远的天际,“眠儿,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
夜再深一些的时候,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射下来,在林子上铺洒一片苍茫。
凤汐眠走进静思阁之时,木清澜早已经备上醉酿等着她。
“不过几个月,你倒瘦成这样了?”语气含有苛责,是木清澜关心她又不好表现出来的时候才会如此说话。
凤汐眠走过去坐下,“看来师父还是要怪我了。”
“我能怪得了你?”木清澜轻哼,“我就是怪你了,也不见得你就会听。”
清淡的酒香味儿飘进鼻息,混杂着醉阎黄林特殊的灼华,久违了的场景。
凤汐眠端起一口畅饮。酒酿此等醇香,怕是上百年的珍藏,木清澜对她到底还是心软。
“师父,你既知我性子固执,就不要瞒着我。”凤汐眠直言开门见山。
木清澜嗯地一声,“瞒你什么了?”
“什么时候连师父也学会装傻充愣了?”凤汐眠笑。
“你啊,”木清澜一阵摇头,“当初我就该拦着你,不让你沾这趟浑水。也不至于陷入这等进退两难的境地。”
凤汐眠云淡风轻地勾唇,“本来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之事。再说,进退两难,也总比无计可施来得强。”
“那你可想到什么法子了?”
“没有法子。”凤汐眠回得是那个干脆利落,见木清澜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又饮下一杯香酒,“师父还是同我说说我不知道的事吧。”
木清澜也喝了一杯,道,“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直接去问他?”
凤汐眠看她一眼,“师父和他打赌,不就是为了让我来这一趟?”
木清澜见她半点着急神色都没有,有些意外,“释离王倒还算信用。说好一个字都不透露,还真一个字儿都不和你说。”
“师父说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离间我们二人。”话虽如此,凤汐眠还是好生给她的酒杯满酒。
木清澜不领情,“若是知道的呢?”
“师父难道不是在给我添堵么?”
“……”木清澜到底是反被她的云淡风轻给堵着了,端着高杯饮了口酒,记起是某人倒的,复又放在一边,“你们现在倒是串通一气了来欺负我这个老人了。”
凤汐眠轻笑,“师父终于承认自己老了?”
木清澜眼角抽她一眼,“我不过是想让你陪我一晚,左右都是你过来的目的。释离王竟用此作为赌注,如今你人是过来了,倒像是中了我的算计。释离王真是好计谋。”
凤汐眠点头便是赞同,“不过师父也不用怪罪他,他生在皇家,心计自然要比其他人深厚。”
“那你呢?”
凤汐眠未想她会突然接她的话,而且这般直接,倒让她一时语塞,“我生在皇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木清澜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师父不是这个意思。小眠,释离王是多么复杂的一个人,他的城府极深,不是你能应付得了的。”
这个凤汐眠不否认,不然她也不会这般栽在他手里,而且是彻彻底底。
“师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下的。”所以她不会后悔,也不可能后悔。
木清澜看了她一会,终究还是无奈,“我知道你的决定向来无人能改。如今师父是劝不住你了,为师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能老实回答,我便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凤汐眠想了一会,在木清澜说一句害怕之言后点头,“师父想问什么。”
“释离王待你如何?”
“很好。”
“你信他?”
“信。”
“他日两国交战,你站哪边?”
“正义使然,百姓所安。”
木清澜轻笑一声,“你能回答得如此坚定,看来你是真的对他动心了。但,倘若一日他心爱之人回来了,你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