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将至,东城大街小巷街皆挂满了彩色灯笼。
凤汐眠刚从飞鸽基地里出来,当被这喜庆之色惊愣,后知后觉想起,中秋就在三日后。
“王妃,可有消息了?”本是守在路道旁的绿鞠看见凤汐眠,立刻朝她走过去,只见凤汐眠怔怔地看着这满街灯笼,似神情寞寞,一会后摇头,“回去吧。”
这时红岫提着满盒子的礼品也回来了,正要寻问凤汐眠够不够,绿鞠已经用眼色制止她,继帮她提了几个盒子,两人默默跟在凤汐眠后面。
回到听风阁,凤汐眠命人将买回来的东西都拿给下人们分了,红岫特意留了一对别致的簪子,也叫凤汐眠推了去,“这对簪子,你们一人一个,正好。”
红岫吐了吐舌头,“早知道我就拿一个了。”
凤汐眠淡淡一笑,“你是想独吞?”
“啊?”红岫难得见凤汐眠开玩笑,一时也喜上眉梢,“我就是想也不成啊,我没有王妃这样惊艳的样貌,戴出去也没人看。”
“我们红岫莫不是,莫不是思春了?”绿鞠打趣。
红岫愣了一下,脸颊顿如火烧,“好啊绿鞠,你敢取笑我。”
“这怎么能叫取笑,明明就是被我戳中了心思。”
“你还说……”
两人争着笑着打闹去了,凤汐眠一人倒落得清闲。最主要的,还是这听风阁太静,少了红岫绿鞠偶尔几句的斗嘴,便只剩下呼来呼去的风声了。
“王妃。”进来的人是星途。
凤汐眠扫了她一眼,她当即又垂下头,怯弱弱地说道,“王妃,孙妈妈传话说,说是王爷回来了,让王妃洗漱干净过去伺候。”
那天从闹市里回来,皇甫释离连外衣都未来得及脱就又进了皇宫,几天都未回来。凤汐眠还以为,这次的中秋又只剩她一人。
她倒真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听风阁。
初秋的夜还不算冷,但凤汐眠怕寒,且听风阁离朝阳阁最远,走过去需耗上半柱香,所以凤汐眠披了一件中厚的披风。
这点路程倒也不算远,只是凤汐眠不明白孙妈妈口中的伺候是为何事,总归还是要回来的,再晚一些,该会更冷。她自不会认为皇甫释离会和她发生男女上的肢体触碰,她猜不透这个男人。
他的眼神,太复杂。
孙妈妈在前面领路,把人带到朝阳阁后便告退了,还把所有下人遣退。凤汐眠随口问一句需要做什么,没想到孙妈妈更随便,一句“王妃自己看着办便好。”让凤汐眠拿捏不住主意。
房间里亮着光,门上倒映着皇甫释离的影子,修长的手,精瘦的腰,披落肩膀的头发……凤汐眠垂下眸,没有进去,安静地站在门外,随时等待召唤一般,定得像个柱子。
里面的皇甫释离自然知道站在那里的是她,他只是在等,等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但这样岿然不动是他万万没意料的。
“还不进来?”到底是他先不耐了。
凤汐眠这才挪动身子,明明几步就能推开门,她偏走得极慢,脑子里闪过那日他喝醉后的举动,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但这叹气还是被皇甫释离听到了,“觉得本王在强迫你?”
凤汐眠一进来就被他的微怒砸了个莫名,继寡淡一笑,把门关上,缓步朝他走近,“王爷希望我如何伺候?”
皇甫释离就穿了一件薄衣服,扣子还未解开。他的后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澡池,上面还冒着热气。
若有若无的药草气味扑进凤汐眠的鼻息,她眉心微动,看向他的眸,“你受伤了?”
“嗯。”皇甫释离没有隐瞒,缓缓抬手,“过来,替我解衣。”
这还真是凤汐眠未想到的,她以为他们之间最多的该是逢场作戏,人前是这样,人后……她也想知道皇甫释离在卖什么瓜仁子。
凤汐眠走过去,在他胸前盯了半晌,不知如何下手,偏偏脸上还是格外认真的探究神情,在皇甫释离看来,真像一个怪物,“还想让我等多久?”
她轻微一怔,动手去解最上头的绳子。
冰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从某人的脖颈划过,像冬天掉下来的薄雪,不小心从衣领滑下。皇甫释离紧绷着脸,突然抓住她的手。凤汐眠愣愣地看着他,本能地想要挣脱,但也只是一瞬。她的动作就如她的表情一般,片刻的惊讶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怎么了?”她平淡问道。
皇甫释离深深地看着她,许久后放手,疲倦地闭了眼睛。
凤汐眠没有停顿,继续替他解衣。期间解错了一个扣子,不过被她不动声色地圆回去了,她第一次觉得,男人穿的衣服一点也不必女人的简单。
外衣脱下,露出男人的胸膛。这个胸膛一点都不完美,他的胸口处有一道很长的伤疤,像是剑伤,但又比剑伤狰狞,看起来已经是旧伤了。其他处都是小伤,不过并没有其他伤口,凤汐眠想着他该是得了什么内伤,不然也不会连洗澡都要入药。
“看够了?”皇甫释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幽深的眸盯着她。
凤汐眠忙后退半步,微微低着头,在等他的下一个吩咐。
“你是离王妃,不是奴婢。”皇甫释离半个身子已经没入水中,背对着凤汐眠继续说道:“过来,搓背。”
这命令的语气,当不是在和奴婢说话?
凤汐眠面无表情地拿起毛巾,纠结从哪里搓起,按照解衣的顺序,还是自上而下吧。没入水中,毛巾湿了,她的手指却还是冰的,尤其在触碰他的肌肤之后她才有所察觉,只能尽量不用手指去碰他。
“你怕冷?”很突然的话题。
凤汐眠在后面点头,意识到他背对自己,又开口道,“一般。”
“一直都是?”
“我的身子向来就弱。”身后的披风不小心掉进澡池,凤汐眠已经尽快去捞了,但还是浸湿了大片,索性把它取下来放在衣架上。
“长青公主身体弱,这和决明子对本王说的可有些出入。”皇甫释离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句,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披风。
长青公主……这疏离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长青公主和她不是一个人。
凤汐眠面不改色道,“早些日子吃了姑姑研制的药,好了不少。”
房间安静须臾,凤汐眠以为他闭着眼在休息,且后背都搓完了……然下一瞬,他的手臂突然从水中抽出横在她前面。
意思很明显,搓完背后继续搓,凤汐眠哪里有拒绝的权利。
“你会医术?”他又说道。
凤汐眠只管他问她答,“一点点。”
“只用鼻子闻出本王的病,除了决明子,还没有第三个人。”这第二个人,指的便是她了。
“王爷谬赞。我不过是药吃多了,对药草较为敏感。”凤汐眠说得一脸理所当然,抬头对上皇甫释离的打量,微微一笑,“这个力度可还好?”
皇甫释离点头,“这几日王妃过得可还好?”
“东城是繁华之都,我去逛的这几天,新鲜的玩意倒是见了不少。”顿了顿,凤汐眠说,“今日裁剪了一件衣服还不错,王爷要是不嫌弃,过些时候我让星途拿过来,也不知道穿在王爷身上合不合身。”
皇甫释离没再看她,不知过去过久,忽而传来一句“你这个王妃当得倒是称职。”,似在自言自语,也似在对她说话。这次凤汐眠倒没再回应。
从朝阳阁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夜间的风果然要寒上些许,凤汐眠抱了抱自己,后知后觉想起,带来的那件披风落在朝阳阁了。
整个王府除了昏暗的路灯还亮着,其它房间都已经熄灯,倒显得僻静。凤汐眠搓了搓手,加快脚步往回走,还未进门,就打了两个喷嚏。
绿鞠红岫根本未离开,听到声音立马走出来,“王妃。”
绿鞠手里披着衣服,揽在她的肩上,“王妃怕寒,怎么还穿得这样少?红岫,快,多拿几个暖炉进来。”
“不用。”凤汐眠一把钻进被窝,许久才缓过来,睁眼发现她们还面色担忧地站在那里,不免轻笑,“你们去歇着吧。”
红岫绿鞠知道她这是要修炼醉心经了,便不做叨扰,把窗户拉下,合紧门才放心回去。
夜间寂静,凤汐眠半点困意均无。
这几日她时常做梦,醒来时候却又将梦中所见忘得一干二净,只觉得脑袋昏沉,似是少了什么东西,越想越是沉重。
或许,是因为星月琉璃珠。
自那日在来而不往非礼也夜店得知月珠的消息后,她多次派人去查拍卖之人下落,甚至动用飞鸽余部,依旧半点线索都无。
起身开了窗户,苍白的月光铺落下来,照在她的身上。
微风拂过她的额角,又冰又凉。忽而抬头,视线在不远处树峰稍定。那里站着一个人,他面对着她,一动不动。但她只看到一个轮廓,月光与他脸上的面具相擦反射出刺眼的光弧。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仿佛过了好久,又仿佛只在一瞬。凤汐眠没有走出去,因那个人没有停留多久,片刻之后便离开了,像一股随然而发的风,来去自如且不留痕迹。
如此超然的轻功,难怪这王府里面没人能发现。但这个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