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坊的后堂里,程岐闻着那一瓶瓶调制出来的香水,正想着如何命名与定价,忽然青苗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姑娘,那白老夫人又去那门庄子上闹了,看来是国公府那边也吃了闭门羹。”
“谁告诉你的?”
程岐瞥眼道。
青苗说道:“是月盈姐姐,她方才让乔二哥来告诉我的,她说孟姨娘和咱家夫人去璞庙还愿了,那白老夫人没逮到人,就去烦缠少夫人和渊少夫人了。”十分无奈,“她们都还带着孩子呢。”
程岐也担忧道:“那庄子里……”
“姑娘不必担心。”
青苗看出程岐所顾,忙解释道:“庞婆婆和张嫂子在庄子里,那白老夫人就算想对咱们两位少夫人怎么样,也不会得逞的。”
程岐那是见证过这两位的战斗力的,登时放下心来,走去香坊门口探头看了看,正好有个小丫头拿着糖球一蹦一跳的路过,瞧着她长得漂亮,笑嘻嘻的,程岐也回以笑意,说道:“去哪儿啊?”
小姑娘边蹦跶边说道:“去玩!”
这个回答让程岐很满意,也不知不觉消减了心中的烦躁,更觉得和长史府断绝来往是正觉得,因为一味的隐忍和放纵,会让双方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姑娘。”
青苗还在摆弄那个香水瓶儿,问道:“这个叫什么啊?”
程岐回头,眼珠一转,笑道:“香奈儿。”
“香奈儿……”
青苗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儿,只觉得这香水味道好闻,颜色也好看,点了点头认真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程岐则笑的更欢愉了。
…
…
而山庄的会厅里,梁珠叫人把程安和程飘抱回去休息,也怕白老夫人冲动之下,会像当日一样,摔孩子吓唬人。
瞧着那个坐在对面,哭得不成人样的白老夫人,沈鹿倒是没有梁珠的那些顾虑,只是说道:“白老夫人,当日阿岫的话,我想你也不至于老到转头就忘记了,我们山庄和长史府,已经……”
“那都是孩子的气话。”
白老夫人连着拍大腿,哭嚎道:“程岐还是个孩子,她才当家没几天儿,不过在我面前儿摆摆一家之主的架子而已,怎么说咱们都是程家的一脉同宗,你们就忍心,说出那绝情绝义的话吗。”看都不看沈鹿,直接对梁珠说道,“她不是程家人,没有良心是应该的,可是阿珠你呢,你身上也流淌着程家的血啊,你可是我的亲孙媳啊,你和渊儿不能见死不救啊,那之舟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小叔啊。”
梁珠不知道为什么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愣了愣,说道:“这话说的是没错,可是我姓梁不姓程啊,我嫁到这程家来,冲的是渊哥哥不是之舟,再者说了。”不快的呢喃道,“你这个时候想起来我是你的孙媳妇了,当初你地怎么在渊哥哥面前说我的,又是怎么在外人面前说他的,我可是一句一句都给你记着呢,这人都是相互的,你从前不把渊哥哥当亲人,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
“你……”
白老夫人眼睛是哭久的鲜红色:“阿珠啊,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对你和渊儿不好吗,我是,偏疼之舟一点儿,但这不是因为之舟的爹娘不在锡平吗,再者说了,我就算偏心,却也没少了你和渊儿一丁点儿吃喝,这难道还不够吗?”
沈鹿听到这话,知道白老夫人现在的状态,那是公说她有理婆说她也有理,总之是,怎么说理都能歪到她那边儿去,便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回去看程飘,当然,这也相当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可白老夫人今日来,本身也不是冲着她的,沈鹿一个窃贼出身的少夫人,跟着的程岚也是个没本事的,家里大事小情,这两口子根本没什么话语权,更别提帮程杭还赌债了。
所以,她还是抓着那梁珠说道:“阿珠啊,算是祖母求你了,你和渊儿再去求求沙漠,让她别那么铁石心肠,想办法救救之舟吧。”
“我没有办法。”
梁珠皱眉道:“这里是长房的青泉山庄,我和渊哥哥说白了也只是借住在这里罢了,哪有……说话的份儿。”抬头又道,“你可曾去过国公府找三房帮忙,那程铭和程杭不是一向关系甚好嘛,那三房手里头有母矿,一年不知道能赚多少个一万两。”
“我……我去了。”
白老夫人说到这里,脸色当真是铁青色:“那个程铭,不过是个王八成精的主,之舟当日被白珏抓走,他是最先跑的,我去找程云夺和季邰平帮忙,他们一个躲在鱼行不见我,一个回娘舅家探亲,我还去找了樊家老爷,想让他看在程杭的面子上借些银子,没想到也被拒之门外了。”哭的无力,“你说……你说这孩子,平日里出去玩儿的那些朋友,如今他落难了,竟然一个出手相助的都没有。”
“这种狐朋狗友,遇事怎会出手。”
梁珠说道。
白老夫人最不喜欢别人说程杭的坏话,听到梁珠说他平日里交的都是狐朋狗友,立刻转悲为怒,狠狠的瞪着梁珠。
张嫂子见状,不疾不徐的走过来,站在梁珠的身边,而那白老夫人瞧见,起身切齿道:“好,梁珠,你一个程渊一个,还有程深那两口子,我白薇没有你们这么不孝的孙子孙媳,之舟也没有你们这样的哥哥嫂子,你们就围着长房转,给程岐当狗腿子吧!”
说罢,转身往出走。
“白老夫人——”
谁知白老夫人刚刚转身,还没等下台阶去,乔二哥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见一个手帕包交给她,说道:“方才白家来人了,听说您在这里,特地让奴才把这个转交给您。”
白老夫人瞧了一眼乔二哥,结果那手帕子打开一眼,登时尖叫一声扔了出去,紧着退了两步,双腿发软的倒在地上。
乔二哥瞥眼过去,看清那东西之后,也有些不安的微咽口水。
梁珠见势起身,却见那手帕子里包着的,赫然是人的手指,她捂了捂嘴,问乔二哥道:“来人可说了些什么?”
乔二哥稳住心神,说道:“白家的人说,到了今天晚上,要是还还不上钱的话,就让人把……之舟少爷给抬回来。”
白老夫人听到这话,又喊了一声,顾不得山庄这边,匆忙的赶向国公府,如今,她也只能求那个人了。
…
…
国公府,蘅芜院的正厅里,程老夫人瞧着对面的人,态度有些冰冷的说道:“沙漠真是这么说的?”
白老夫人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沙漠还说了,不但他们山庄要和我们长史府断绝关系,还要你们国公府也这样做,甚至还派人去嘱咐各个票号,说谁要是敢借钱给我,这锡平就没他们好果子吃了。”
程老夫人闻言,眼色微深。
周妈妈在旁皱眉道:“这话,老奴怎么没听人说过。”意味深长的没有揭穿白老夫人的添油加醋,“这岐姑娘再怎么霸道,也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阖锡平的票号有近百家,又怎能都听她的。”
“都这个时候了,我孙子都快被那姓白的小崽子打死了。”白老夫人仍言之凿凿道,“我还和你们撒什么谎啊!”想要去拉程老夫人的手却又没敢,“我说老姐姐,咱们两个说什么,也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妯娌了,就……就看在程青的面子上,你就救救之舟吧,有了这次教训他绝对会改好的,他也是你的孙子啊,你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啊。”
白老夫人说着,从怀里面哆哆嗦嗦的拿出那个手帕包,打开来给程老夫人看那断指,悲戚道:“老姐姐,你看,之舟的手指头都被白珏给剁下来了……你……我求求你……”
瞧见那五根手指,程老夫人眼皮一跳,看来白家四哥儿还真有下死手的心思,沉默几秒后,才道:“给她拿钱。”
白老夫人听到这四个字,不亚于濒死得救,忙向程老夫人道谢,待周妈妈拿来银票,几乎是用抢的,随即马不停蹄的往出赶,只是还没等出去院子,就见一人飞也似的跑了进来。
白老夫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家的家厮,心下不安,忙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可是之舟那边又出事了?”
家厮急喘两口气,高喊道:“是白家的人!白家的人把咱家之舟少爷给抬回来了!”一指外头,“人就在府门口放着呢!”
这白家把程杭给抬回来了!
这意味着……
白老夫人好悬晕厥过去,正想回去,却又见一位自家的家厮脸色惨白的跑进来,瞧见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珠激颤。
…
…
“程杭死了?”
傍晚,青泉山庄的膳堂里,顾氏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之舟不是才被那白家四少爷关一个晚上吗?这才过去七八个时辰,活生生的人进了白府,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来传消息的盛叔摇了摇头,说道:“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只是长史府那边白老夫人闹得厉害,非要白家给个说法,还要请讼师上官府告白家四少爷,不过……”迟疑两秒,“听说那之舟少爷的爹娘听到消息后,并没有什么举措,也没说往锡平这边儿赶。”
“这还真是奇怪。”
沈鹿喝了口粥:“都说虎毒不食子,天下没有绝情的爹娘,这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怎么……连程杭这亲儿子死了,都如此无动于衷。”
听到这话,刚放下筷子的程衍冷哼一声。
众人看过去,程岐问道:“你哼什么?”
“没什么。”
程衍道。
“只是这白家四少爷也太狠毒了。”
顾氏开口,将话题重新拽了回来,而梁珠则道:“您不知道,今天上午白老夫人来,那白家人还追到这里,让人给她送东西。”
程渊问道:“什么东西?”
梁珠现在想想还觉得吃不下饭,放下勺子道:“是……程杭剁下来的手指头,足足五根呢。”
程渊一皱眉,立刻问道:“你没事吧?”
梁珠摇头。
“哎哟我的天。”
孟姨娘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唏嘘道:“我听人说过,那白家四哥平日里待人极好的,但若是惹到他了,或是犯错,他就是个最会虐待人的,就说一次,他家有个伙计背后嘀咕他被发现了,就被那白家四哥儿给活生生的折磨死了,据说那伙计的爹来领人,那伙计的皮都被剥干净了,却还活了两个多时辰才死呢。”
孟姨娘说完,膳堂的窗口处很是配合的吹了一股冷风,顾氏责备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说那些吓人唬道的东西做什么。”
“听长史府的人说。”盛叔再次开口道,“那之舟少爷被抬回来的时候,耳朵不见了,牙齿都被敲掉了,舌头也被剪下去半条,是活生生被血给呛死的,连白老夫人都没等到,就没气儿了。”
程岐微微皱眉,从前她在现代办案的时候,也见到过很多极其恶劣的犯罪手法,只是在那个年代,法律如铁,而这里……白家和陈家素有亲属往来,程杭又只是一个……人人得以诛之的王八蛋,想必就凭一个白老夫人,根本奈何不了白珏。
至于她,已经完全不想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
…
这一顿晚膳托孟姨娘和盛叔的福,所有人吃的都没什么胃口,回去采石阁后,程岐不紧不慢的吃着点心溜缝儿,瞧着青苗站在旁边一言不发,问道:“怎么了?”
青苗的手很凉,低低道:“姑娘,奴……看到……”
“我让你先回来……你路过……你看到程杭的死相了?”
程岐吃惊的截住她的话,瞧青苗颤抖着点头,她无比无奈,心说这孩子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事情。
那连盛叔都难以消化的场面,难为青苗忍到现在才说害怕,程岐便叫细辛进来伺候,让月盈带着青苗下去休息,顺便去周老郎中那里开些安神的药给她。
程衍进来,问了几句,淡笑道:“这孩子。”
“对了。”
程岐想起一件事来,让他坐在旁边,问道:“方才在膳堂吃晚饭的时候,渊小嫂子说起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不管亲儿子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冷哼一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程衍挑眉看她,但没有开口,但那表情则让程岐更加笃定,遂不停的追问着,而那人在脱下外衫后,终于开口道:“因为程杭不是云昭姑姑和秀英姑父的亲生儿子。”
这一点儿,程岐还能猜出来些,所以并未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让程衍看笑话,随即又问:“那他到底是谁生的?”
“是……”
程衍卖了个关子,停了停,道:“程杭,其实不是白老夫人的外孙子,而是她的,亲儿子,按辈分来说的话,程杭还是长辈呢。”
这一下,程岐的下巴都要掉了。
晴天大霹雳。
程衍瞧着她的样子,好笑的捏了一下她的下巴,脱得只剩寝衣上帐床去,程岐忙也脱了衣服上去,不可置信的说道:“你……你胡说八道故意骗我呢吧!程杭怎么会是白老夫人的儿子!”
“你爱信不信。”
程衍盘腿坐着,解释道:“长史府的程青老太爷,为什么和白老夫人过了大半辈子了却突然交恶,不过是因为后者,和他曾经的一个旧部不干不净,待老太爷死后,两人暗自苟合,有了程杭和程棠,只是这个年代不实行打胎,便只得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但云昭姑姑夫妇得知这件事情,难忍如此家门之辱,便只趁着刚刚新婚,把白老夫人接走一年,另外叫人杀了那个旧部,等白老夫人生下孩子后,对外说是自己的,或许因为此事,他们两个才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吧。”
程衍解释完,程岐更加觉得无法置信,跪坐着,脸上的表情最是让人发笑的呆滞,眨了眨眼,又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活了这么久,自然得知道一些事情。”
程衍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旋即将程岐拽的躺下来,将脚边的被子拉上来,翻身压住佳人,似笑非笑道:“小朋友,交作业了。”
程岐还处在震愕中,伸手抬住他吻来的下巴,说道:“这件事情除了你和云昭姑姑两口子之外,还有谁知道?”
程衍想了想:“我在这个世界的亲爹,还有祖母。”略微停顿,压低声音说道,“还有,程杭。”
程岐瞳孔微颤:“程杭知道?”
程衍点头。
程岐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心道程杭居然知道,这孩子的心理得被这件事情冲击成什么样子,或许他如今的畜生般的叛逆,就有被此事刺激到的原因,多少不知道,但肯定是有。
见程岐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的身上,程衍有些不高兴,伸手掐在她的腰上,低冷道:“看着我,别去想那件事情了。”
“我没在想程杭的身世。”
程岐若有所思道:“我在想,眼下程杭死了,白老夫人伤心欲绝过分打击,怕是得重病一场,兴许人没抗住,也跟着去了。”抬眼看着程衍,“那衣冠名食是不是就有机会,重新回到咱们的手里了。”
程衍懒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脸颊、唇角、下巴,脖子以及锁骨的位置,伸手进衣服里,解开肚兜,动作轻轻……
程岐还在想这件事情,但生理反应却是该有则有,她嘴里面嘟嘟囔囔的想着办法,脸上却泛起潮红,声音也开始发抖。
“可是衣冠名食的纸契……啊唔……现在……在那白家四少爷的手里攥着……程杭输出去了……就……就是人家的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或者再和他赌一场……将纸契拿……拿……”
回来两个字,程岐死活说不出来了,她气的搂住那人的背,张嘴狠狠的咬在他的肩膀上,那人皱眉轻嘶。
“你再咬一次试试。”
程衍威胁道。
当然,这种威胁对于程岐来说,屁都不算,干脆再咬一口,结果这嘴巴还没松开,整个人便乾坤大挪移,姿势变成女……上了。
程岐吓了一跳,赶紧用被子捂住胸前,满脸羞红道:“程衍你个大变态,你赶紧……赶紧……”
“是你要赶紧吧。”
程衍不怀好意的一笑,同时淘气了一下,程岐哎呦一声倒在他的胸口上,埋着脸,当真是死的心都有了:“……程衍。”
“不对,你叫我什么?”
在这种事情上,程衍的态度素来是最霸道的,程岐了解,只得乖乖听话的,柔情似水的唤了一句:“宗玉。”
“这还差不多。”程衍满足一笑,搂着她道,“如果那白珏不肯松口的话,咱们花多少钱都买不回来那个纸契,倒不如像你说的,和他再赌一场,白珏生来显赫富贵,自然不会在乎这一小庄生意,但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打发寂寥的猜珠,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程岐抬头,脸颊红的像是苹果,一对桃花眼里荡漾着春纹,气喘吁吁的说道:“可是……我不会玩,你会?”
“我也不会。”
程衍淡笑道:“但是有一个人会。”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人你得经过秋白的同意,才能借一时半刻,去和白珏一决雌雄。”
程岐闻言,心说对了,沈鹿出身市井,又成日偷鸡摸狗,这出老千一类的功夫自然没的说,便道:“好,那我明天去找……唔。”
程衍使坏,她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抬头狠瞪着他,但是程岐此刻人都快化了,这眼神又能有多少杀伤力在里头。
程衍怜惜,伸手抹去她眼角情不自禁的泪水,说道:“程岐小朋友,你要是这样马马虎虎的话,这个作业,我可是要判不合格的。”
程岐气的没心思反驳,干脆一动不动的趴着:“既然这样,不合格就不合格吧,我是没有力气了,你爱收不收吧。”
程衍再次挑眉,只得翻身夺回主权,淡笑道:“没关系,小朋友昨夜不合格的话,老师可以很耐心的教你。”
程岐鄙夷道:“做就做,别说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