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作品展的第八天,炒作南嘉人作品展的热度渐渐退去,除了真正喜欢艺术的观众,那些赶热闹、蹭热度、抢新闻的人都已经趋于理智,而张骞宇的理智却缴械投降了。
展厅门口不复首展时的盛况,恢复了艺术展本该有的宁静和舒适。
记者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毕竟新闻讲究的是实时性,即使再受追捧的人和事在经历了一周的报道后,大众也该产生审美疲劳了。
张骞宇站在展厅入口处,前台的工作人员认真核对了票面信息才放行。
此时的张骞宇心情复杂,他期待见到她,毕竟她是那个让他辗转反侧失眠了一个多月的症结所在。他又惧怕见到她,即使他能在各色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应对,可唯独不具备面对她的能力。
怀着满腔的惴惴不安,张骞宇步入展厅。
展厅里的观众依旧不少,人们沿着特定的线路观赏着作品。
眼前的身影,重重叠叠的,那么多,却唯独没有他熟悉的那一个,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失落多一点还是放松多一点。
跟随指示的参观路线浏览,张骞宇在每个作品前都会长久的伫立。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眉头紧锁着,轮廓分明的唇部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有时候走到极有趣的展品前时,他还会发出浅浅的笑声,突兀的声音在这个安静开敞的展厅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其他参观者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而他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全然不知。
沿着参观流线一路下来,张骞宇的脸上已堆满愁思,然而当他将脚步停在最西侧的主展台前时,那愁思犹如暴露在烈日下的冰疙瘩,一点一滴的被烈日侵蚀,直到消融殆尽,转化成死水一般。
张骞宇耳朵里传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娓娓的道来……
这个作品叫“影”,电影的“影”,当然也是影像的“影”,背影的“影”。
“影”是我为了提防他身边的小女生,非要充当****,缠着他提前审查《泰坦尼克号》社团剧本时的样子;“影”是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场景,那时我们一起讨论霍莉和保罗各种可能的未来,仿佛讨论的是我们自己一样;“影”是在那个热的要把人融化的下午,他绝绝然离开的背影……
呵呵,是不是扯远了?
这,是我刚到景德镇的时候创作的,当然,那时候的我还什么都不会,谈不上创作,充其量算是随意捏的。
之前我从不理解那些奇怪的艺术家们,怎么会随便捏个什么,就被追捧为洞悉人类灵魂的巨制,画笔随便挥舞两下就被吹嘘为唤醒人类心灵的佳作?
即便我决定出发去景德镇,我也从不认为人的感情和思想能通过那些虚无的东西表达出来。
我决定去学这些艺术创作,只是单纯的想改变自己,让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刚到景德镇不久,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对我来说天大的秘密,一个足以让我后悔至今的秘密,那时我才发现我错的有多离谱。
我就坐在转盘前,一边捏一边哭。现在想想,那时的我,肯定傻死了,也肯定把周围的师傅们吓得不轻。
可是我不管,就一直捏,也不知道想捏成什么样,捏来捏去,捏了很久,才捏成现在这个丑样。
眼泪滴在上边我也不管,捏完了就傻乎乎的端到师傅面前。我想当然师傅们看了看我手里黑坨坨的东西,心里肯定在纳闷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他们嘴上倒是没说出来,只是说什么眼泪里有盐分,烧制出来会影响效果之类的话,我知道他们试图用科学的理论说服我放弃这个“艺术品”。
直到现在我都十万分感谢师傅们对我无限的包容。
可那时的我不懂、不管也不听,好像是孤勇一般坚持要将它烧制出来。
师傅们看我满脸的眼泪、鼻涕和大泥巴,终究拗不过我,同意了我执意要把它烧制出来的请求。
不过,现在看着这些晕开的浅白色泪花倒蛮有种无心插柳的意味。
决定把它作为主展作品的时候,所有人都劝我,说“影”不符合“韶华青春”的主题,不够青春美好、不够恣意奔放,反倒给人一种压抑、狰狞、丑陋的感觉,观众不想看到这样的青春。
我并不反驳他们的说法,因为我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我依然坚持将“影”作为主展作品,因为……,他们不知道,我的青春,就是……压抑、狰狞、丑陋的,因为我太晚……才懂得珍惜!
耳里的声音还在响着,张骞宇却麻木的迈着双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展厅。
虽然已经知道了秦晴和李梓峰的故事,可再经历一遍,张骞宇再一次跌落地狱。
她的声音明明婉转动听,怎么就成了一把利刃?随着每一个字的发出,都在他的心中又深了一寸。
他们已经分手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参与到秦晴的生活中来了。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就像第三者一样破坏着他们的记忆,还试图破坏他们的未来。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嘴角牵动起一个极冷的弧度。
哼,真是痴心妄想!
张骞宇行走在路上,如同行尸走肉般,手臂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他将手臂缓缓抬起,野蛮的扯下耳机,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的,正是那只细长的银灰色录音笔……
一门之隔,魏涵注视着这个落寞的背影越走越远,疑惑的表情不言而喻。这个背影,魏涵见过,可在这遇见,他有些不确定了,毕竟业内盛传那个人从不参加这类活动的。
他走到前台,跟工作人员要今天参观展览的人员名单。
正在低声闲聊的工作人员见魏涵走过来还一脸的严肃劲儿,手上不敢懈怠,赶紧将名单打印出来,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魏涵接过这几页名单,一页一页的翻看,一行一行的核对,直到最后一页呈现在面前,他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在那个名字上。
“他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