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地势没有过于开阔的话,犨县西郊这一战,少帅军即便无法将把三川秦军彻底歼灭,最起码也能把三川秦军打得基本生活不能自理,再没有任何重新组建成军的希望,只可惜战场过于平坦,四面八方都是可以逃生的道路,再加上夜幕降临,追击困难,所以最后还是有四千多秦军的残兵败将侥幸摆脱了少帅军追杀,逃回了仍然还被秦军控制的昆阳小城。
少帅军在这一战中的损失也相当不小,坚守高地和强行冲阵打的都是没办法投机取巧的硬仗,加在一起少帅军共计阵亡和重伤了一千七百多名士卒,还大部分都是精锐强兵,负伤的士卒更是达到了两千余人,伤亡占到了总兵力的一成以上,所以结束了追击战后,虽然已经收到细作探报,说是南阳郡守吕齮正带着南阳的秦军主力向犨县战场赶来,项康也不敢冒险再去主动决战,老老实实的带着少帅军主力赶紧撤回犨县,打算让士卒休整几天时间,然后再考虑如何对付南阳秦军。
项康这个决定给了南阳秦军从容调整战术计划的机会,收到了杨熊惨败的消息后,已经带着南阳秦军赶到了昆阳的吕齮在大惊之余,除了命令军队暂时停止西进外,又匆匆召集军z文武,与众人讨论对策,结果也还别说,因为从来没和少帅军交过手的缘故,楞是有好几个秦军将领建议继续西进,乘着少帅军也蒙受了一定损失的机会,再和少帅军发起正面决战。
吕齮的门陈恢坚决反对西进,向吕齮指出道:“郡尊,贼军的兵力多达三万六千余人,今日即便蒙受了一定损失,兵力也肯定在三万以上,依然占据兵力优势。而且我军自组建以来,仅仅只是在南阳境内征讨过一些流寇,实际上经历的实战并不多,项康贼军却是横扫淮泗,从无败绩,又在中原战场力敌章邯上将军的麾下主力,还屡屡获胜,战场经验远在我们之上,贸然与这么强悍的贼军决战,实在有些托大弄险,一旦失败,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指出了继续西进的危险性后,陈恢又说道:“惟今之计,我们最好是尽快收拢从犨县逃来的大秦残兵,更进一步壮大我们的兵力,然后乘着贼军还来不及回兵昆阳的机会,尽快撤回叶县,凭借叶县战场的有利地形与贼军长期抗衡,如此方是上策。”
吕齮捻着胡子盘算,半晌才问道:“那犨县怎么办?我们撤回了叶县,贼军肯定会乘机攻打犨县,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犨县被贼军攻破?”
“郡尊,这个时候应该以保全我们的军队为上。”陈恢十分冷静的说道:“保住了我们的军队,即便犨县暂时沦陷,将来我们也还有光复犨县的机会,但如果我们的军队有什么闪失,不要说是小小一座犨县了,就是南阳全境都保不住。”
吕齮是一个听得劝的人,听陈恢说得有理,又见杨熊已经惨败,再没有友军可以替自己分担压力,吕齮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说道:“先生言之有理,这个时候,我们是应该优先保全军队为上,绝不能冒险去主动决战。就这么办,先把从犨县逃回来的大秦将士收拢,重新整编成军,然后尽快撤回叶县,到对我们有利的战场上去和贼军周旋。”
杨熊的阵亡极大的方便了吕齮收编三川秦军,同时从秦军败兵口中得知了犨县大战的经过后,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的吕齮也十分庆幸自己听从了陈恢的劝阻,没有直接西进去和凶狠残暴的少帅军冒险决战,而迅速完成了整编工作后,吕齮留下颖川郡丞徐卫继续守卫昆阳,充当叶县的外围屏障,马上就带着南阳秦军撤回了叶县,在地形对秦军有利的叶县战场重新部署防御。
事还没完,撤军返回叶县的路上,颇有些头脑的陈恢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乘着在路上暂时休息的机会,再次来到了吕齮的面前,向吕齮说道:“郡尊,小人有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倘若郡尊依计而行,我军或许可以以弱胜强,彻底歼灭项康贼军,就是不知道郡尊是否愿意采纳。”
“先生有歼灭项康贼军的妙计?”吕齮有些惊奇,忙说道:“快细细说来,让本官听听是什么妙计。”
“妙计不敢当,只是一点粗浅计谋。”陈恢谦虚,然后才说道:“犨县失守基本已成定局,贼军拿下了犨县后,有三条路可以南下南阳腹地,一是叶县大路,二是犨县正南的小横山小路,三是犨县西南的大尖山这条小路,贼军探得我军退守叶县,知道大路难走,未必能有正面突破的希望,也很可能会生出走小路南下的念头。”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利用这一点设法将贼军诱入狭窄小路,再乘机出兵光复犨县,扼守险要堵住小路出口,配合我们之前派往南阳腹地设防的偏师,把贼军主力堵死在深山之中,就完全有可能把贼军彻底歼灭。”
吕齮盘算,很快就说道:“主意倒是不错,但我们该如何把贼军诱入狭窄小路?”
“诈降。”陈恢沉声说道:“让我们部署在南阳腹地的偏师出面诈降,诈称说愿意归降贼军,为项康贼军引路直接杀入关中腹地,项康小儿见有机会绕开我们重兵守卫的叶县,就很可能中计从小路直接南下,倘若天遂人愿,我们就有希望创造奇迹,全歼项康逆贼这股危害天下的贼军。”
只是稍一琢磨,吕齮马上就拍案说道:“值得一试!诈降即便不能得手,我们也最多不过损失一个使者,倘若得手,收获肯定无比巨大!必须得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成功!”
“既然郡尊决定一试,那我们就必须立即动手,越早向项康逆贼派出招降使者,就越容易取信于他。”陈恢飞快说道:“还有,我们最好是把贼军诱入比较漫长的大尖山小路,为了争取让项康逆贼相信,我们出面诈降的将领还得把南阳腹地的防御部署和一些军情故意泄露给项康小儿,尽最大努力引诱项康贼军深入山取小路。”
吕齮连连点头,又和陈恢仔细商议,很快就安排了一个相当严密的诈降计划,并且在当天就派出了快马赶往南阳腹地,去联络驻守在大尖山小路出口处的秦军大将宋漾,让他依计行事,立即派遣使者北上犨县诈降诱敌。
犨县军民的顽强抵抗给秦军实施诈降计争取到了时间,又在另一个方面无意中帮了吕齮和陈恢一把,在犨县城外休整了几天后,探得南阳秦军主力已经主动撤回了叶县,已经后顾无忧的项康再不犹豫,马上催动军队发起攻城,也不再象上次一样,只拿一些临时赶造的飞梯攻城故意吃败仗,动用了云梯车、投石机和撞城车等大型攻城武器,杀鸡用牛刀一般正面强攻只有千余守军的犨县小城。
让项康和少帅军上下都十分意外,面对着少帅军的强大攻势,兵单力薄的犨县秦军不但没有胆怯放弃,相反还打得无比的英勇顽强,凭借着城墙地利几次挡住少帅军进攻,犨县城里的普通百姓也和秦军将士军民同心,青壮男丁拿着简陋武器上城参战,弥补秦军兵力不足的弱点,老弱妇孺则不断来往搬运各种守城武器,尽最大努力为犨县守军分担工作,楞是帮犨县守军挡住了少帅军很长时间。
也还好,少帅军毕竟兵力雄厚,战斗力也有优势,各营各军轮流上阵,还是在当天傍晚时攻破了犨县城墙,杀入犨县城内,然而犨县军民却还是不肯举手投降,又纷纷从少帅军故意放开的犨县西门逃出城外,连夜逃向西面的鲁阳方向,还不管少帅军将士如何呼喊投降不杀,都没有几个秦军将士主动放下武器投降。
对于这一情况,项康当然是十分纳闷,很是不解孤立无援的犨县军民为什么要抵抗得这么顽强?疑惑之下便派周曾带着人去调查原因,而周曾仔细审问了被俘的秦军将士,又深入民间了解了犨县百姓的心声后,很快就回到项康的面前报告道:“右将军,情况查问清楚了,犨县的黎庶士卒之所以抵抗得这么厉害,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都是秦人,担心关外六国的军队拿他们报仇出气,纷纷传扬说我们破城后要屠杀全城,所以才宁死都不肯投降,也抵抗得特别厉害。”
“秦人?”项康听糊涂了,说道:“犨县的黎庶军民怎么会觉得他们是秦人?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战国的时候,犨县这里应该是属于楚地或者韩地啊?”
“犨县在战国的时候开始一直都是楚地。”周曾介绍道:“但楚倾襄王元年的时候,暴秦军队兵出武关,夺取了包括犨县在内的楚国十五座城池,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犨县就并入了秦国,再没有被楚国光复过,现在已经九十年过去了,人口换了几代,当年自认为是楚人的犨县人早就全部故去,犨县的黎庶黔首又连续几代人一直被秦国统治,所以也早就觉得他们是正统的秦人,与关外六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原来如此,怪不得打得那么拼命。”项康恍然大悟,然后又说道:“看来犨县的事我们得小心处理,不然的话,等我们深入到了南阳腹地后,肯定只会遇到比犨县更加顽强的抵抗。”
“下官也是这么认为。”周叔点头,又说道:“昨天城破的时候,又很多犨县的军民黎庶西逃到了鲁阳避难,但他们的父母妻儿肯定有不少没能逃走,或者和他们走散,下官认为,我们不妨把这些失散的人找出来,发给他们干粮,让他们携带自家财物去鲁阳和亲人团聚,再顺便把我们军纪向他们宣传一下,等他们到鲁阳和亲人团聚后,那些自认为是秦人的犨县黔首一定不会再这么仇恨我们。”
“行,这事麻烦亚叔你亲自去办。”项康一口答应,又叮嘱道:“记得一定要告诉他们,不管他们是不是秦人,我们的大军南下,也绝对不会随便伤害无辜的秦人,只会找那些欺压他们和关外六国的暴秦王公权贵算帐,将来还一定会让他们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
周曾在军事方面不行,在内政方面却十分拿手,再加上又有口灿莲花的叔孙通帮忙,少帅军将士很快就把一些和西逃亲人失散的犨县百姓找了出来,先是好话说尽的对他们宣扬自军对待秦人的宽厚政策,然后又发给他们行路干粮,让他们携带自家的财物去鲁阳与亲人团聚。同时又一再严明军纪,严厉禁止士卒劫掠民间财物和滥杀无辜,不择手段的收买自认为是秦人的南阳民心。
乱世之中这样的伪善政策永远都十分有效,一天时间后,被少帅军礼送出城的犨县百姓纷纷来到鲁阳与亲人团聚时,决心死守鲁阳小城的犨县军民百姓果然是一片轰动,争先恐后的打听犨县城破后发生的情况,而当听得少帅军军纪严明,对普通百姓几乎秋毫无犯,更没有象他们担心的一样屠城报复,犨县军民顿时大为安心,西逃到了鲁阳的犨县县令也下定决心,派遣一个使者回到犨县主动请求向少帅军投降。
负责接待鲁阳使者的依然还是周曾,得知了使者来意,周曾当然是大喜过望,先是好生安慰了鲁阳使者一番,然后马上就欢天喜地的来到项康面前报喜。可是让周曾意外的是,到得项康面前时,项康竟然也在亲自接见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还在仔细翻看着一道书信。周曾见了奇怪,忙向旁边的陈平问道:“陈平先生,什么事?”
“南阳秦将宋漾的使者。”陈平先是向那拜伏在项康面前的使者一努嘴,然后低声说道:“来请降的,宋漾想乘着守卫大尖山小路的机会,带着他的军中亲信向我们投降,让我们可以从大尖山小路直接杀入南阳腹地。”
“真的假的?”已经被项康带坏了许多的周曾将信将疑,暗道:“该不会是诈降吧?大尖山那条路是可以直接进入南阳腹地,但如果进去了出不来,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个时候,项康突然大笑了起来,满脸喜色的招呼道:“贵使快快请起,真是辛苦你了,这么远给我送来这样的好消息,有宋将军帮忙替我军开路,还送来了暴秦军队在南阳的军队布防图,我们想拿下南阳就容易多了。快,给许将军的使者设坐。”
秦将宋漾派来的使者松了口气,慌忙向项康道谢,然后才起身落座,项康则一边对他嘘寒问暖,打听宋漾的具体情况,一边顺手把宋漾使者带来的书信递给了陈平,周曾忙凑上去同看,见秦将宋漾在信上宣称说自己早有叛秦之心,此前又被南阳郡守吕齮当众羞辱,决心叛变报仇,引领少帅军从大尖山小路直接杀入南阳腹地,说了许多愿意归降少帅军的话,又向项康报告了一些斥候细作难以接触的南阳军情,的确很象是诚心想向少帅军投降的模样。
这时候,项康已经向宋漾派来的使者许了承诺,答应在杀入南阳腹地后重重赏赐宋漾,又当场册封宋漾为裨将军,千户侯,还把宋漾派来的使者封为了校尉,食邑百户,并当场赏给了宋漾使者一对玉壁和二百金,最后才让亲兵带着满脸欢喜的宋漾使者下去吃饭,又随口吩咐了一定要好生款待宋漾的使者。
再接着,很自然的,宋漾的使者才刚被领出中军大帐,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项康马上就脸上笑容消失,还立即向陈平和周曾问道:“亚叔,陈平先生,你们怎么看?”
“暂时无法分辨真假。”陈平答道:“不过最好还是谨慎起见,千万不要弄险走大尖山那条小路。”
“我也觉得最好不要弄险。”周曾也说道:“如果那个叫宋漾的暴秦将领是来诈降,把我们骗进了山间道路,然后扼守住险要不让我们走出山区,暴秦军队又在北面一堵,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当然不能弄险。”项康冷笑,说道:“先不说我也分不清楚宋漾的降意真假,就算他是真的想要投降,我也绝对不会冒险走山间小路南下,走这样的险棋,只要稍微有点意外,我们岂止是麻烦大那么简单?全军覆没的危险都有!”
“那右将军为什么还要答应接受宋漾的投降?”周曾很是奇怪的问道:“还给那么多赏赐,白白糟蹋我们的军中钱粮?”
“亚叔,难道你没发现,如果我们能用手段摸清楚宋漾的降意真假,确认他是来诈降诱敌,我们的很多麻烦,都可以迎刃而解?”
项康微笑反问,说道:“南阳的暴秦主力扼守叶县,叶县那里的地形也是被高山左右包夹,易守难攻,如果我们强行攻打,即便得手也肯定伤亡不小。但如果我们确认了宋漾是在诱敌,将计就计,把南阳的暴秦军队诱来犨县交战,然后再想突破暴秦军队的叶县防线,岂不是可以容易许多?”
“但我们怎么才能摸清楚宋漾的降意真假?”周曾赶紧追问道。
“简单,安排人手演一出戏,骗那个宋漾使者说出实情不就行了?”
满肚子坏水的项康连眼皮都不眨,马上就说出了自己刚才就已经想好的缺德主意,周曾和陈平听了一起拍手叫绝,无不钦佩项康的狡诈狠毒,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引诱宋漾使者说出实情。不过陈平仔细一盘算后,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右将军,如果那个使者是死间怎么办?”
“死间没有那么好安排,除了不能让他知道实情外,还得保证他绝对忠心,不会因为误会选择出卖,我就不信那个叫宋漾的无名小卒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派出死间。”
项康自信的冷哼,又随口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是死间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是绝对不能走小路南下的,他不肯交代实情,叫我们的人一刀宰了他,把玉壁和金子拿回来不就行了?我们的金子玉器都是辛辛苦苦从暴秦那边抢过来的,那能随便糟蹋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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