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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燕三太太小宋氏,是燕老太太娘家侄女,燕老太太未出阁时就一手带着她,姑侄俩之间的关系比之亲母女也差不了多少,在这个家里,谁敢低看她半分?
    再说老小宋氏的娘家,京都有名的豪商大户,燕大太太过门时是十里红妆没错,燕三太太的嫁妆却硬是比燕大太太多了六抬,论财力,燕三太太绝不输给两个妯娌。
    身后有老太太做后盾,个人财大气粗,膝下又有儿子傍身,燕三太太手里的资本比谁都足,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嚣张?还暗中手脚,她至于的吗?什么内宅水深浮沉难定,她有船!什么勾心斗角背后捅刀,她有甲!
    当然,再强再横的人也有不称意之事,我不称意了,大家就都甭想称意,有资本的人就是这么任性,大家都不痛快了我就痛快了,你又能奈我何?
    所以燕三太太根本不介意二房俩孩子作何想法,她想怎么作就怎么作,想达到什么目的就一定要达到什么目的,再说她还占着理儿啊,纳妾生子,开枝散叶,那都是为着燕家香火着想的啊,燕老太爷都不会反对的事,燕老太太就更是没有二话了。于是陪燕老太太聊了小半晚上之后,次日就听见老太太打发人去找人牙子,要采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进府。
    燕七姐弟精神都挺不错地照常上学去了,课间的时候武玥就和燕七陆藕聊起即将来临的清明节。今年的清明节比上巳节还要早上十来天,是游春的大好时节,骑马踏青,探古寻胜,游园赏花,喝酒游艺,古人也是很会玩儿的。
    “到时候咱们骑马出城,去南门外看油菜花、放风筝去!”武玥兴致勃勃地道。
    “年年都看,你也看不腻呀?”陆藕笑道,“你忘了去年清明,菜地旁边全是人,都是去看菜花的,结果踩坏了好些个田,去了也是看人的,哪里看得到花?”
    燕七在旁边点头:“我家老太太说了,今年不去田里头看人。”
    “那……咱们骑马往远处走走?去人少的地儿。”武玥道。
    燕七陆藕一起摇头:“家里人指定不让。”
    是啊,她们才多大啊,肯让她们骑马就不错了,还得是小马,大马都不能放心,更别说骑着马往远处窜了,都是金娇玉贵的千金小姐,让拐子拐了去怎么办?
    “好无趣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武玥叹着气。
    “长大就要出阁了,你很盼着长大么?”陆藕笑她。
    “当然不!”武玥连忙辩白,“长大了就是为了嫁人么?我长大了就只想出外闯荡,驰骋江湖,行侠仗义!”
    “有理想。”燕七道。
    “你呢小七,你长大了想干什么?”武玥就问燕七。
    “想回到小时候。”燕七道。
    “……”聊天中止。
    下午第三堂的选修课是手工,燕七苦逼兮兮地以一介胖女子之身独闯理科男云集的百艺馆。才跨进门,就见个穿着蝶翅蓝衫子、头上插一支青金石簪的人懒洋洋地从里头往外走,和燕七一对眼,不由笑了个明灿:“你才来。我还说到门口等着你呢。”
    “身体好点了么?怎么跑百艺馆来了。”燕七被崔晞的笑容晃得眼花,抬手遮在额上。
    “前两天就来上学了,只是不方便去绣院那边找你,”崔晞也抬了抬手,见手缝里夹着一支白山茶,“送你的。”
    “你不去上课啊?”燕七接过茶花,随手别在腰间挂的荷包的络子上。
    “我今年换选修课了,就学手工。”崔晞笑吟吟地看着燕七。
    选修课只有每年开学的时候可以换,一但选定就不容许学年中途再换别的科目了,崔晞因从开学到现在一直在家养病,前两天才来上课,所以还可以改选修课的科目。
    “怎么突然换了,之前学花道不是挺好的?”燕七就和他一起往课室里走。
    “这不是你在学这科么,我来跟你做个伴。”崔晞道,“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花道,不过是为了凑学分打发时间罢了。”
    “也是,你手这么巧,学手工才正合适。”燕七道。
    “无所谓了,学什么都行,左右都是在打发时间。”崔晞懒洋洋地道。
    “但你和我不是一级啊,做不了伴。”燕七提醒他。
    “我虽然高你两级,但手工课却是第一年学,当然是要和你同一个班。”崔晞抬起双臂兜在脑后,垂下眼笑着看走在旁边的燕七,他比燕七大两岁,足高了她一头还多,这么看着她,只能看着个梳着单螺髻的脑瓜顶,没有什么饰物,只插着一支雕成梅枝样式的青玉簪。
    班上多了个新同学,大家并没有在意,认真地跟着那位邋遢先生学锯子的用法,然后每人被发了一块木料,要求用锯子锯出先生规定的形状。
    还说不是木匠活。
    燕七一手捉着小锯儿一手摁着木料在地上吭哧吭哧,崔晞蹲在旁边看着,先生巡视过来瞅见,也往旁边一蹲,然后歪着头问他:“你不动手?”
    “这些工具我都会用,没必要再练。”崔晞看都不看这先生一眼,只管盯着燕七的小胖手危危险险地在那里跟木料较劲。
    “嗬,口气还挺大!来来来,你给我做个成品出来,不拘什么工具,做得好了我就允你不用再做这些基础练习!”邋遢先生随手从地上散乱扔着的乱七八糟的木料里抽出一块砖头大的丢给崔晞,然后拍拍屁股起身继续去巡视其他学生的练习情况去了。
    “做个什么好?”崔晞在手里掂了掂那木料,“太硬,费劲,换个软的吧。”
    “随便做,还能难住你?”燕七起身去给他拿工具。
    崔晞有一双极巧的手,譬如此前送给燕七的那只透光镜,就是他自己做的,他在制作机巧之物上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而且还喜欢琢磨这些东西,倒不是说他有多痴迷这方面,他就是纯为了打发时间,凑巧做这些东西是最耗时最占心思的,勉强能不让他有太多的时候感到无聊,所以他也就愿意在这方面多些投入。
    从小到大,崔晞自个儿动手制作的各种各样的物件儿足能盛两个大库房,而制作这些东西所用到的工具自也是早就用得熟得不能再熟,这会子先生出题考验他,当然是难不倒他,因而接过燕七递过来的工具,想都不想地就开始动手。
    轮到燕七在旁边蹲着看,看崔晞动手做东西是件很享受的事,只因为这人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手,修长,灵巧,柔韧却不失力量,那小刀小锉锯子刨子在他手里就像被施了法咒一般充满了灵气与韵律,别人用起这些工具来总难免有钝挫、吃力和犹豫感,而他用起来,完全就像刀切豆腐,流畅,通滑,一气呵成。
    木屑纷飞间,一块方方正正的死木头正在崔晞的手里焕发出神奇的生命力,旁边原本在认真练习锯木块的学生们都被他熟练灵活的运刀手法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放下手里的活,齐齐扭着头向着这边看。“沙沙沙”听来让人感到很舒服的声响伴着白皙修长的十指翻飞,木料在指间翻过来转过去,渐渐有了形态,由粗变细,有厚转薄,由生硬化为柔软流畅,由死到生,由躯壳到神魂兼具。
    一朵仿佛正在盛开过程中的木制茶花出现在崔晞的手上,如果不是它本身的木质纹理提醒着众人这只是一块木头,只怕大家就真的要被这朵花蒙蔽了眼睛,它的每一片花瓣都如同真花一般既薄又滑,手上一动,它的花瓣就跟着一颤,花瓣层层叠叠,微颤间就仿佛又绽开了一些,比刚才开得还要盛。
    众人“哗”地一声惊叹起来,有人直呼“神乎其技”,有人夸说“鲁班在世”,有人连道“太腻害了”,还有人根本已是目瞪口呆惊在当场。
    “不错。”邋遢先生在旁边看见,夸了一句,在崔晞脸上盯着看了看,“你可以不必在初级班待着了,直接去隔壁高级班上课吧。”
    “我就想在初级班待着。”崔晞道,“反正都是你教,在哪儿待着不一样?”
    “哦,也是,那你就还在这个班吧。”邋遢先生也不讲究,轰着看热闹的学生们各归各位继续做自己的练习,“但是你也不能跟这儿混日子,”转回头来又和崔晞道,“年末要交出一件能应用于生活亦或战场上的新成品来,否则手工课的学分,你一分也甭想赚到。”
    “哦。”崔晞不以为意地应了,反正他闲着也是无聊。
    “真嫉妒啊,天才什么的。”燕七在旁边锯她的木头,边锯边道。
    崔晞笑起来,拿过工具匣里的油彩和笔,给那朵木山茶上色,“你也挺天才的,能遇到我这个天才。”
    “也是,难怪都说人以群分来着,我们是天才群。”燕七道。
    “可不。”崔晞道。
    “天才你好。”燕七。
    “天才你辛苦了。”崔晞。
    旁边的同学:(=_=||)……蛇精病的世界我们不懂。
    下课钟响的时候,崔晞木茶花上的薄漆也干得差不多了,红白相间的颜色,明暗相宜,看上去与真花毫无二致。崔晞顺手将花插在燕七的发髻上,并将她头上那支簪子取下来递到她手里。
    “只能戴一下子,马上就得摘。”燕七道,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哦,对了,你得去参加骑射社是吧。”崔晞始终不能将燕七这小胖身段儿和骑马射箭的活动联系起来。
    “……你没有连参加的社团也改了吧?”燕七问他。
    “傻啊,我就是改了也进不了骑射社。”崔晞道。
    哦对,新生几百人里才挑了十个入社,骑射社的入社选拔那么严苛,崔晞这样的体质就甭想了,这位在屋里好端端坐着都能晕倒来着。
    “不过我倒是想去看看你训练的样子。”崔晞笑道。
    “不要了吧,累成狗的样子好看么?”燕七看了眼百药庐的方向,“还是好好参加你的医药社吧,新来的医师挺不错的,让他帮你弄几个养生的方子,先把身子养壮了。”
    “我又不用生孩子,养那么壮做什么。”崔晞歪头看着燕七,“说好你也报医药社的,怎么又跑骑射社去了?”
    “被先生逼的。”燕七道。
    “哦?为什么逼你?”
    “大概……因为我也是个天才?”
    ……
    骑射社的训练最近开始紧起来,盖因清明节后的第一天,就是全京骑射大赛的预选赛。
    与蹴鞠和马球这样的竞技不同,蹴鞠马球一局比赛的时间更长,观赏性更高,因而赛制采取的是联赛形式,即主客场打轮回赛,京城一共有四个区:句芒、祝融、蓐收、玄冥,同本区内每一个队都打过主客两场之后,凭总积分决定名次,然而这只是整个赛季的“常规赛”,在常规赛过后,分属四个大区的学校战队各按积分排出前四名,合共十六支战队,再进行“季后赛”的比赛,季后赛采取抽签对阵的方式,主客场捉对厮杀,每一轮淘汰一半战队,最终决出全年真正的冠军。
    但骑射这样的赛时短暂、变化不多、多靠个人能力的竞技项目就不能采取这样的赛制了,因为所有的参赛队都得赛一样的项目吧?同样的项目每个队赛一遍,你不嫌烦观众都烦了啊,这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譬如骑射了,舞蹈了,歌唱了,乐器了这类反复比赛并没有太多意义的项目,则采用另外一种赛制,亦即最简单粗暴的层层淘汰直至决出最终胜者的方式。
    锦绣书院第一轮的对手由抽签决定,主持抽签仪式的是京中的“骑射协会”,官名是“骑射弘学会”,由朝廷指派专门的人负责管理经营,旨在将骑射这门艺术发扬光大,普及全国。
    骑射大赛就是由骑射弘学会主持并安排的,学期初想要参赛的书院就得去报名,到了抽签的日子,所有批准参赛的书院派负责人去会署参加抽签,每进行完一轮就要去抽一回,并且在比赛前一个时辰将参赛人员名单交到协会派下来负责主持比赛的裁判手里,赛前一个时辰之内,不允许再更换参赛人员,除非有特别情况,比如名单中的队员全体因突发事件不能参赛,那样的话经过核实后才允许临时增添新的人员参赛。
    其它的社团则根据本项目的特征也有相应的赛制和主管它们的官方协会,从这一点上来说,当朝对于文体方面的促进和发展实在是已经到了不啻现代的高度。
    总而言之,随着抽签结果而浮出水面的第一轮对手的到来,锦绣书院骑射社,进入了紧张又兴奋的赛前准备期。
    第56章 借势    因势而谋,应势而动,借势而为。……
    燕七在次日下午的社团训练前才见到近三天没见着面的元昶,“被我姐叫进宫里训了一顿,”元昶脸上恼意未消,“姓麻的老头子太多事,还想往我姐夫面前闹,我看他是不想寿终正寝了!害我被关在家里禁了两天足,要不是怕耽误我功课,今日我娘还不肯放我出来呢。”
    “出来就好。”燕七喘着道——这位正腿上坠着俩沙袋绕圈跑步呢。
    元昶在旁边轻轻松松地跟着,脚上还颠着球,这球就像有磁力一般,任凭他怎么踢都脱不开他的掌控。
    “哼,不过也合该麻家倒霉,”元昶脸上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麻老头弟弟家的一个儿媳,暗中给人放高利贷,本来做的神鬼不觉,这两天不知被谁给挖出来了,听说涉及的数目还不小,一家子闹得鸡飞狗跳,麻强他爹也脱不开干系,这会子正焦头烂额,连麻强都被书院勒令在家等着刑部调查后的最终结果,倘若也与他父亲相关,书院是不会容留家族有污点的学生就读的,早晚得强制他退学!哼哼,早知如此我下手就再狠些,省得以后想揍他都摸不着人!”
    燕七没什么反应,却不知距此不远的德馨堂副山长办公署里,副山长正在那里慨叹:至于的吗这?丁点大的小事,就要毁了麻家一家子的前途,狠哪!太特么狠了!虽然放高利贷确实是触犯我朝刑律吧……但你这……至于的吗?这真是惹谁也不要去惹蛇精病啊!
    晚上一回到家,燕九少爷就被燕老太爷叫去了外书房考问功课,老爷子对这个孙子的教育培养不可谓不用心。爷孙俩要在外书房用饭,燕七就自己在坐夏居吃,第一道菜刚上桌,就有人跟着香味儿迈进了门。
    “都有什么菜?”燕子恪进屋就把外头的石青大氅脱了丢在临窗的炕上,凑过来往桌上瞧,一副饿坏了的样子。
    “樱桃鲥鱼配鲜笋火腿片。”燕七让煮雨打水给燕子恪洗手,让烹云告诉小厨房再添一双碗筷来,“还有麻酥鸡,香菇春笋烧扁豆和雪花豆腐。”
    “雪花豆腐?什么做的?”她大伯一厢洗手一厢一如既往地像个好奇宝宝般什么都要问。
    “说是用磨成后尚未用卤水点的豆腐,和笋丁、小芥菜丁一起入锅炒。”他侄女对食物的钻研精神也很强。
    “这是把卖笋的打死了么,四个菜,三个里面有笋。”燕子恪擦净手,坐到桌边和燕七一起等后面的三个菜。
    “这不春笋刚上吗,多尝尝鲜呗。”燕七倒是无所谓,把筷子递给她大伯。
    “小九呢?”
    “老太爷叫去了。”
    “今天累不累?”
    “还好。”
    “在骑射社里都练什么了?”
    “吧啦吧啦吧啦。”
    “清明过后就是骑射大赛了吧,有你么?”
    “没。”
    “怎么,社里还有比你箭法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