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gan,你相信现世报吗?”年馥皱着眉头,诚恳的说。
“不信。”纪子珩下意识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在心理医生这一行,有千不该万不该,但最不该的就是信鬼神,信因果,信报应——虽然相信这些能够给内心带来无法比拟的强大力量,但他们这一行见过太多变质的信仰。
所以,他坚信唯有有着强大内心的人才能做好一名心理医生,而也只有不倚靠任何外界信仰塑造自身精神世界的心理医生才能不受其他因素干扰,穷尽一生兢兢业业救人。
有时候,跟病人谈话很容易让自己无法自拔。他碰过很多因为给病人治病而陷入抑郁的同行,他不能这样,也不会这样,他是沙漠里唯一一株仙人掌。
纪子珩回答的太果断坚决,年馥见找不到话题突破口,只好求饶作罢,“lgan,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我在好好聊。”纪子珩一脸认真。
年馥瞥一眼他,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相信有现世报。”
左拐右拐,总算拐进了这一个话题口。
然而纪子珩瞥了一眼快播完的唱片,“lisa,要不要换一首听?想听什么?”
“都可以,”年馥闭着眼睛,“催眠的吧,香薰也可也换成檀香。”
檀香安神,这么多年的心理治疗她早已熟悉这一切流程。
纪子珩一切照做,弄好回来后年馥已经半梦半醒了——她主动的给自己催了眠,想必她这回是下了狠心要吐露一切。
诊疗室灯光暗下,只留身侧一盏忽明忽暗的小灯,舒曼的《夢幻曲》如潺潺流水般淌出,檀香香烛袅袅的飘着烟雾,一切都是安静的。
纪子珩轻声循循诱导,“先深呼一口气,这样的话会变得很舒服。”
年馥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沙发靠背抬高的恰到好处,她眼睫轻颤,沉沉的呼了一口气。
纪子珩轻轻的拨动了一个铃铛,这铃铛是特质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催眠中的人听清。
“你现在身处哪里?”他的嘴唇轻轻的一合一张,语气蛊惑。
“在...后台...”年馥眼皮颤动着,乖乖回答他的问题。
“好,你去后台做什么?”纪子珩继续引导。
“去...”年馥抓紧了皮沙发的边缘,深褐色的皮具被拧成了一道一道沟壑,“去跟齐天哥哥说再见。”
纪子珩心脏狠狠一沉,重重吐了一口气,在这些天的催眠治疗里,年馥回想最多的便是这个场景。
那时她还没去纽约,他和她也未曾相遇,可就是在那样一个含苞待放的年纪,她竟已经已经对别人付过真心了。
纪子珩强忍着太阳穴的拉扯感,“馥馥,我们离开这个场景,从前你最快乐的回忆是什么?”
“馥馥”是他听到许生生唤的,也只有在这样场景中,叫“馥馥”才能更好的引导她的情绪。毕竟十年之前,她还不是lisa。
“t台...灯光...走秀..”她一个词一个词的呢喃着,“牵手...”
是了,在t台上的那一次牵手,直接把她和赵祁双双推上了知名度的高峰。
“那你最痛苦或者伤心的记忆是什么?”
年馥听见这句话,好像真的很痛苦似的,眼睫颤动的幅度变大了,手指抓沙发抓的更紧,“酒会...碗碗...碗碗...”
回忆有如洪水猛兽,把她这个困兽讨伐的片甲不留,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正不着寸缕的读躲在碗碗妹妹身后,而碗碗妹妹的尖叫声杀的她猝不及防。
“没事...没事...馥馥...没事的...都过去了...”纪子珩第一次去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着,仿佛这样能带给她巨大的安慰。
而这样的安全感却带给年馥无限的依恋,她呢喃道:“赵祁...赵祁...”
纪子珩的手一顿,然后迅速收回。
他面色平淡如水,看不出情绪,或许这样的伪装才是他的真面目。
“酒会发生什么了?”声音还是一样的轻,但话语里带着的宠溺感没有了。
年馥眼脸频频颤动,“他们...他们把碗碗妹妹...当成了我...”话音未落,两行热泪从她的脸上缓缓淌下。
这还是年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进到这个场景,之前她所吐露的大多是和赵祁有关的,譬如饭局,舞台。
纪子珩了然,这个第一次在场景里出现,但出现频率很高而且带给她震撼很大的碗碗妹妹,想必就是今天她晕倒的刺激点。
刺激点找到了,本来就不用继续下去了,但见年馥似乎还承受的住,纪子珩不打算错过这次解开她心结的机会。
纪子珩轻声引诱:“为什么把碗碗妹妹当成你?”
年馥唇角一勾,讥诮的笑了,“碗碗妹妹...长得像我...”她脸上两行热泪和这副嘲讽的表情非常不和谐,但竟有了不和谐的美感。
纪子珩喉结轻动,“他们是谁?”
然而年馥在这个问题上极为封闭自己,她抿着嘴,怎么都不肯说。纪子珩以为她是有意保护那些人,却不知她其实是在保护她自己。
年志勋曾经警告过她,这样人地位崇高实力雄厚,不是随随便便一个谁都能扳倒的。绝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显然,她也并没有完全敞开心扉,她还是下意识的把纪子珩归出了自己人的行列。她遭遇的这件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或许除了加害者与受害者,没有第三方知道。纪子珩这样贸然的询问,她自然不会回答,但心里却隐约有了一个想法。
她紧闭双眼,全程没有透露任何情绪,只有颤动的面部表情显示了她很害怕,然而面部颤动甚至吞咽流颜都是催眠过程中常见的现象,所以纪子珩没有多想,继续引导:“他们为什么要把碗碗妹妹当成你?”
“啪——”年馥的手机被她撞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似乎陷入了极深也极其可怕的回忆,挣扎的幅度逐渐加大,表情也恍若窒息,憋得小脸通红,眼泪成河越流越多,甚至开始抽泣,而后转为嚎啕。
尽管纪子珩经验丰富,也还是被吓到了,之前的催眠治疗有让她激动的但没让她激动成这样,或许这才是她内心的症结所在。
这样想着,他轻轻唤醒了年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