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崩塌了,热浪呼啸而过。
冰山碎成了一道道裂痕,“噗通噗通”地掉进大海。
全球的二氧化碳急剧上升,人们的脖子都熬成了铁青色,沥青色,金属的颜色,水泥的颜色。脑袋上的青筋露了出来。
人们都无法呼吸了,你挣扎着,看着你的我也挣扎着,贪婪的想要把空气吸进肺里。
人可以以二氧化碳为生吗?
然后像一株植物那样在风雨里摇摆。
——好像不能。
好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但为何
为何偏偏我却能感同你的身受?
——
叶筱虽然迷迷糊糊的,但这边动静太大,他抬眼便目睹了全过程,于是满脸疑惑地走过来询问情况。比起一直莫名其妙的年馥,他更好奇赵祁怎么了——毕竟他们一起生活了六年之久,竟是第一次看他这个样子。
赵祁不想回应他。酒吧里静悄悄的,除了年馥愈发轻微地啜泣声,只剩下彩灯无言的倾诉。他不想打破这种宁静。
“你丫倒是说话啊。”叶筱皱眉。他借着酒精,倒是难得的直接对他发脾气了。
可赵祁似乎没听见,聚精会神地盯着怀里年馥的脸。她的眼皮微肿,两颊通红,鼻子一抽一抽地流着鼻涕,蹭在他的外套上。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自家的博美,他微笑着嘟囔道:“年糕——”
声音很轻,年馥没听见,但叶筱看见了,于是他拨开自己耳边的头发,露出一只光溜溜的耳朵,凑过赵祁耳边问:“什么?”
赵祁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了声:“我靠。”
年馥则被这一动震醒了,她掐了掐自己两只手掌握着的东西。那东西硬硬的,微微隆起,手感很好,均匀分布在两侧。她很满意,展开舒爽的笑脸。
赵祁脸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赶紧把她放开,咳嗽两声道:“不要耍流氓。”
“嗯?”年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看见面前杵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其余什么也看不见了。她以为那是她的熊玩偶,于是又大力往前扑去。
“诶!诶!诶!”迷迷糊糊中,叶筱以为她快要摔倒了,也下意识地伸手去拉,结果脚被边上的玻璃瓶拌了一下,“砰”地一声三人压到了一起。宛如一个三明治。
“咳咳咳……”被压在最底下的赵祁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没受伤,但身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羞红了脸——那柔软的身子一股脑覆上来,他也搞不懂是她在发烫还是他在发烫,明明隔着衣服,却彼此都热的像高烧患者一样。他心脏狂跳不止,仿佛万马奔腾。
而年馥正枕在他的胸口上,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剧烈的心跳声,她把脸扭转向另一边,依旧自顾自地睡着,依然是迷迷糊糊地,抱着“熊”不撒手——只是她纳闷,今天的熊怎么不是毛绒绒的?
“……”
罪魁祸首叶筱也摔到了年馥身上,但还好脸被眼明手快的赵祁拍到了旁边。否则明日头条就是——一线巨星脸埋嫩。女翘屁。
……
目睹一切的那位白衬衫经理连忙跑过来:“天呐!”说着边指示手下:“快把他们扶起来。”他们很快被健壮的保安分开。
起身后,叶筱依旧不依不饶地在质问。他摇摇晃晃地揪着保安的领子:“你丫……你丫什么情况……”
赵祁站在保安旁边,嘴角扬起一抹笑。
“这……”经理面露难色地望向赵祁:“这怎么办?”
“你把他送回家,”赵祁指了指一旁揪着保安衣领开始发酒疯的叶筱,“他发酒疯一向有延迟,注意安全。”
“这……我们不知道叶少的地址……”
“就在——”赵祁顿了顿,“算了,你把他先搞上我的车吧。”
hi之前饱受私生困扰,无论如何,不能再泄露他们隐私了。
“那这位——”经理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年馥。
赵祁顺着经理手指的方向往下看,年馥正环保着他的腰不肯撒手。他忍住笑:“嗯,我会把他们送回公司的。”
经理于是露出一副“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下班了”的表情。
在经理的帮助下,赵祁好不容易在车上安置好了两个醉鬼。他本想把年馥放在副驾上,但思来想去,觉得不安全,还是将她和叶筱一起放在了后座上。尽管他很讨厌他们在一起。
——
j城这十年发展迅猛,城市综合实力一度超越了一些国际大都市。尽管在深夜,整个城市依然是熠熠生辉。赵祁边开车,边看车窗外变幻的霓虹灯,他好久没有这样认真观察这个城市了。
以前还是小透明的时候,他喜欢买一袋零食,坐在郊区公园木桥的尽头,看着潺潺的流水写歌。木桥尽头是一片铁丝网,绿油油的植被沿着它铺上来,有一种旺盛而颓败的美感。他不知道那植被叫什么,当时还没有识图搜索,再之后他就记不得那植被的样子了,也找不到它了……
不知怎么,这样的夜晚,赵祁觉得很熟悉。
“你!”突然后座传来了男声的呵斥:“你在干嘛!”
“我?”赵祁瞥了眼后视镜,冷声道:“我在积德。”
“@/ap;ap;ap;ap;ap;lt;#%*……”后座又传来微弱的嘟囔声。
“坐直点,别东倒西歪。”赵祁皱眉。
此时叶筱的头正靠在年馥的左肩上,1八7的身材在狭小的后座拧巴着,几乎是要往她身上躺去。
“……”
“真是没法忍了。”赵祁把车熄火靠在路边,打算把年馥抱到副驾上来。
但在他走到车前时,一声惊呼响起了——一对在路边拥吻的情侣发现了他。可能是因为光线过暗和视觉盲区的关系,先前赵祁并没能发现他们。
“赵祁!”那女生挣脱了男友的怀抱,快速跑到他面前:“能给我签个名吗?”说着她翻了翻口袋,发现并没有纸笔,“不不,可以合个影吗?”
赵祁扯了扯自己连帽衫的帽绳:“可以……”
“啊!太好了!!!”女生尖叫着掏出手机:“1.2.3!”
赵祁面对镜头摆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快门声落下后,他悻悻地说:“那个,我先有事,先走了……”
“啊!好!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谢谢……”说完他跨大步子退回车里。
待车子渐行渐远,女生的男友才晃过神来:“那个……他车上好像有人。”
“是朋友吧,”女生笑容灿烂地看着合影:“身上还有酒味呢。”说着她又着重道:“他没喝酒,很清醒,不是酒驾。”
“可能是女……”
“闭嘴,我哥哥没谈过恋爱!”
——
在奔腾的车流中,赵祁第一次感受到了逃亡者的心情。他打开f电台,试图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rita,今天带给大家的歌曲是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
“ri...ta...”
“嗯?”赵祁瞥了眼后视镜:“什么?”
“ri...ta...”年馥笑了,“我想,我想喝乌龙奶盖,要不要,要不要……”
“……”
“咯咯咯……”
“……笨蛋。”赵祁看着她,半天才吐出这两个字。
别人劝酒就喝的笨蛋。
别人邀请就去的笨蛋。
发酒疯的笨蛋。
出糗的笨蛋。
不哭的笨蛋。
还是强忍着不哭的笨蛋。
——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笨蛋。
——
车开了一会便停了,停的地方是j城著名的富人小区。门卫处见到赵祁的脸便放行了,还算畅通无阻。只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两个人扛回家。
年馥身子轻,一抱就起来了,而叶筱....
“啊——”赵祁把叶筱丢到沙发上,长吁一口气:“为了叶筱跑两趟,我真是神经错乱了。”
偌大的屋子只有赵祁一人清醒着——叶筱沉沉地睡了,头咯着木质沙发把手,一截小腿则垂在地上,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而年馥则蜷缩在另一把沙发上。赵祁怕她冷,先把自己的连帽衫外套脱下给她盖上了,然后准备去房间把被子搬出来。当他转过身子正要走时,身后却弱弱地搭来一只手。
“嗯?”那一刻像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血管全被冻住了。
“齐……齐天……哥哥……”
突然全世界的灯管都爆裂开来,玻璃扑簌簌被打碎,绽出刺眼的花,割地红彤彤的、大力跳动的心脏流出殷殷的长河。
年馥嘴唇微张:“……水”
“哦,”赵祁回过神,连忙拿起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又发现瓶盖没开,急得掉下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年馥的手背上。
“……”年馥抬头看他,伸出手说:“不哭。”
他低下头,把脸凑到她手边。
她说:“不哭。”
“嗯,不哭。”
眼泪却是止不住掉下来。
他突然想起去年在话剧院看过的那一场《恋爱的犀牛》,演员咆哮着说,拼命的嘶吼。
人是可以以二氧化碳为生的,只要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