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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沈兰棠自进到院子就明里暗里感受到了好几回他人的排挤,她乐得清静,自己找了个亭子幽幽地看着院中谢瑛和她的姐妹淘们玩耍。
    谢瑛性格很是活泼,家世也允许她活泼,靖朝娱乐不少,春日不少见女子结伴在城外郊游打球,但这天气着实闷热,哪怕院中用了消暑的冰块,屏风隔热也无济于事。
    既然不能大动,女孩子们就玩起了文静的游戏,时下兆京贵族中流行投壶的游戏,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前方放了两个长颈宽腹窄口壶,女孩子自动分成两对,由下人计算得分。
    沈兰棠他们出来是早上,她自己抽了本书就着消暑的梅子汤倚在亭子凉柱上,时而看几眼书,时而听不远处姑娘们欢笑,昏昏欲睡。她这边催着眠呢,冷不丁耳边传出几声惊呼,不远处人声喧哗。沈兰棠懒散地睁开眼,看到院子入口走来几个年轻儿郎,几人皆是穿着华服,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范长进的长子,也就是范小姐的哥哥。沈兰棠看到范公子带着几人进来,脑中忽然亮起兆京里人称呼范夫人的外号:范大媒人。
    是了,范夫人热衷与人说亲,这是兆京上下都知道的事,这回范公子带来的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儿郎,沈兰棠粗粗一看,就看到几张出现在谢夫人桌上的脸庞,再一看其他女孩含羞带怯的表情,好家伙,合着这是场大型相亲会啊。
    范小姐上前两步,作娇蛮状:“好哥哥,我这正在招待贵宾,你怎么突然就闯进来了,惊扰了我的客人,你怎么担当得起?”
    范公子连连俯首道歉:“是我的错,是我唐突,还请各位姐姐勿要怪罪。”
    “你说不怪罪就不怪罪了?”
    “哎呀你这......”
    其他女郎见这对兄妹你一句挑刺,我一句唯诺,皆掩嘴笑了起来。
    “你们兄妹别是做戏来戏耍我们?”
    “青青妹妹这话就伤人了,我是一片好心怕姐妹们在家闷得慌,哪曾想我这个呆头鹅哥哥就带外男进来。哥哥你说,如何向我赔罪才好?”
    “你这......”
    “既是我们惊扰了各位,不若就由我来替玉蘅兄赔罪。”
    一白衣玉冠,面若敷粉的男子从范公子身后站出,他身高约有五尺半,一身昂扬姿态衬得他分外神采英拔,沈兰棠知道这个人,他是户部侍郎幼子,在兆京中素有“豪迈矜贵”的名声,同样名列此次选婿榜单。
    他朝着众位姐妹做了一个揖礼,姣好面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道:“我看几位姐姐在玩投壶,若我能十投十中,你便饶了玉蘅兄吧。”
    范小姐眼眸流转,笑骂道:“谁是你姐姐,我可比你小。好吧,你要是真能十投十中,我就替姐妹们绕了你们,姐妹们,你们应不应啊?”
    “应啊。”
    “你先投中看看......”
    徐明言由几位好友簇拥着,走到投壶线后,本来女孩子们自己玩耍,投壶距离约是两米,但既然有人主动请缨,有调皮的姑娘毫不客气地将壶搬到两倍远的位置。
    徐明言安然接受,举起一支箭,少一呼吸后就将之投出。
    正中中心。
    “再来,再来!”
    他又掷出一支,支支皆中,很快就投完了十回。十投十中,徐明言也不骄傲,抱拳道:
    “姐姐们承让。”
    范小姐面上含笑,走上前“不甘”地说:“好吧,算你运气好。”
    “好了好了,我们说话算数,这回且绕了你们。”
    “谢谢几位姐姐,不过此番还是打扰了姐姐雅兴,作为道歉——”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金色圆形小球。
    “这个蹴球是我近日得到小物,甚有几分精巧,平日可做把玩,今天就当做是姐姐们游戏的彩头,哪位姐姐投壶得了最高分,就将蹴球当做奖品。”
    蹴鞠也是兆京流行运动,女孩子们也会组队玩耍,这份彩头倒是颇有些趣味。
    范小姐连着香囊拿过蹴球道:
    “那好吧,玉兰替姐妹们谢领了。”
    这么一段插曲,在这些正当慕艾之龄的少女们心中投下了不小的震动,尤其徐明言英俊潇洒,款款大方又进退从容,翩翩公子般的举止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沈兰棠眼见着好几个女子都目露兴奋,粉面含春。
    沈兰棠若有所思,扭头一看人群中的谢瑛,她果然也是一副两颊生晕,不胜羞怯模样。
    范公子们走后不久,少女们才重新活跃起来。谢瑛自小习武又活泼好动,投壶蹴鞠都是她的拿手活,几番比试下来,最终是她拿了一个全场最高分。
    她从范玉兰手上拿到香囊,在众女或羡慕或不甘的目光中走到沈兰棠身旁。
    沈兰棠好笑地看着她。
    “开心?”
    谢瑛咬唇道:“我赢了比试,自然开心。”
    “嗯,对。”
    谢瑛从香囊中拿出蹴球,这个蹴球的确有几分巧工在,整个蹴球由金丝做成,大小约婴儿掌心大,除金丝外,在多个平面还雕刻了动物,虽不满十二生肖,却是将鼠,牛,虎,兔,马,羊,猴,鸡都雕了进去,因靖人觉得猪狗低贱,又避讳龙,蛇。雕塑大小只比米粒大,可见匠心之巧,匠工之极。
    谢瑛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把玩起来。
    沈兰棠刚刚离得远,没看清徐明言拿出的什么东西,现在见到了,不觉蹙了蹙眉。
    “瑛瑛,可以借我看看么?”
    “啊?”
    谢瑛茫然且大方地将蹴球递给她。
    沈兰棠接过蹴球,心中怪异愈浓,她将蹴球转了半圈,指腹在一处纹路上摸了摸,果真是“金玉楼”的标记。
    这个蹴球是沈兰棠设计的,交给工匠后又看过实物,绝不可能认错,这个“金玉楼”的标志则是证明了她的猜想。只是这个金丝蹴球是金镶玉雀鸟珠饰的赠品,据沈兰棠所知,目前这套首饰只卖出了一套。
    “……”
    沈兰棠心中疑惑,但并无表露,很快将蹴球还给谢瑛。
    至午后未时三刻,宴会终于结束。沈兰棠和谢瑛同坐一辆马车回去,路上,沈兰棠见谢瑛对蹴球爱不释手,道:
    “这么喜欢?”
    “嗯,喜欢!”
    沈兰棠本想问她“喜欢球还是喜欢人”,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谢瑛玩了一天,又热又倦,回到家中就去了自己房里,沈兰棠也回屋洗了个澡,重新换上衣服才出来。
    今天也算是悠闲度过,但沈兰棠心中始终耿耿于怀,几番思索后,她还是出了门。
    “少夫人这个时间还出门?”
    “忘了点事,很快就回来。”
    沈兰棠乘坐马车到了店所在的街道,转了两圈才进店,廖管事见到她一惊:“小姐这个时候过来?”
    “嗯,有个事情问你。”
    沈兰棠到了里间,问:“你知道那位买了金镶玉雀鸟珠饰的客人是谁么?”
    廖管事目露迷茫:“小姐若是问名字,小人是知道的。”
    所有贵客都留有名字和住址,方便赠送节日礼物。
    “拿来我看看。”
    廖管事拿来簿子,上面填入的是一个叫“周婉娘”的名字,姓周,不姓徐,再看住址,并未填写。
    “这个周女客……”沈兰棠敲着桌面道:
    “从来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么?我是指有没有男客陪她过来?”
    廖管事:“我知道的都是一个人……等等——”
    廖管事叫来店里伙计:“乔三,你有没有印象这位周女客有没有和什么男客一起过来?”
    乔三做回忆状。
    “好像,有一回,有一回贵客买好了首饰,一辆马车过来接她,马车里出来的正是一位男客。”
    廖管事:“没记错?”
    乔三:“没记错,那男客一身华衣锦服,一表人才,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男客与那女客似乎并非夫妻关系,我观那女客姿态,似乎,似乎并非良家……”
    沈兰棠记得上辈子网上流传一个梗,就是柜姐总是能一眼看出一个人是否是她的目标客人,这种眼力是经过无数次奖金磨砺后才获得的特有职业习性,古人并不比现代人愚笨,甚至因为不容踏错的阶级原因对待贵客更加小心,更加善于揣测他人身份。
    加之这时候青楼妓子众多,总之,你可以相信一个奢侈品店铺伙计的专业眼光。
    沈兰棠问:“你记得那个男客的模样么?”
    “记得,他呃……”
    沈兰棠见他哽住,并未强迫他描述,而是飞快道:
    “他是否身高约莫五尺半?”
    “啊,对!”
    “不胖不瘦,略微精壮,皮肤白皙?”
    “对!”
    “发迹微高,嘴角有一颗小黑痣?”
    “对对对!”
    乔三连连点头,都跟小姐说的一样!
    沈兰棠眼眸微垂:都对上了。
    这时候男人本就有三妻四妾的权利,权贵人家养个外室似乎也不难想象,只不过——
    沈兰棠脑中闪过谢瑛把玩着蹴球欢欣的模样,还有谢母桌上的那叠纸张和放在最上面的徐明言画像。
    ……
    “廖管事,帮我办件事情。”
    ……
    ……
    第二日一早,沈兰棠起了个大早,在婆婆那优哉游哉吃完饭后,趁着日头还未穿透花园的草木,她在院子里转悠了会,中途遇到从二婶那回来的大嫂。
    谢家二房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谢丞与其妻子钱氏育有一子一女,谢丞目前在地方任职,钱氏本该陪伴在夫君左右,但去年二叔调回兆京,考虑到二老许久未见孙儿,加上兆京环境比地方好,过完年后,钱氏便随同孩子留在了兆京,且过个一年半载再说。
    沈兰棠与钱氏,两个都是外嫁妇,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和为贵,两人和和气气地闲谈了会,钱氏说到昨日沈兰棠与谢瑛去的小宴。
    钱氏:“瑛瑛倒也邀请了我,只是两个孩子离不得我,我这久居家中倒是让瑛瑛忧心了。”